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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说、付费课程崛起的时代,知识分子更失落了吗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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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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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识传播领域,谁是今天影响最大的人?可能是他们。他们的身影遍布得到、喜马拉雅等付费音频平台,也穿梭在像《奇葩说》这样的综艺。但他们很少有人是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了。

知识分子这个称呼身上,被赋予了影响他人、影响社会和时代的期待,过去叫“启蒙”。知识分子不同于艺人,也不等同于学者。

然而,一切悄然已变,传统知识分子的社会影响力正在持续下降。这不只是发生在中国,也不只是发生在今天。这是过去几十年的世界趋势。按照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的说法,他们从“立法者”退为“阐释者”。只不过如今媒体和综艺提供的知识形态让这一切加速,使其更醒目且更强烈地展现出来。“启蒙”一词仿佛也不再那么受欢迎。

那么,知识分子失落了吗?他们要为此感叹吗?进一步提问,启蒙是否仍然具有价值?世俗时代与超越精神如何共存?民主平权与精英话语孰轻孰重?

许纪霖或许是国内学界最适合谈这一系列话题的学者之一。他曾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启蒙阵营中的代表人物,并长期致力于知识分子研究,而如今也上得到开设音频课程《中国文化三十讲》,同时还会看《奇葩说》。实际上,许纪霖从论坛时代起就使用每一时期最新潮的互联网平台。

许纪霖,1957年出生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教授、紫江学者。

许纪霖写下过《中国知识分子十论》《启蒙的自我瓦解》《启蒙如何起死回生》《当代中国的启蒙与反启蒙》《读书人站起来》等为启蒙鼓与呼的著作,不过,现在他表示慎言启蒙,不是取消启蒙,而是调整启蒙的方式。他本人也更愿意用“分享”、“互动”来代替居高临下的启蒙姿态。

从1987年在《读书》杂志发表第一篇研究知识分子的文章《从中国的<忏悔录>看知识分子的心态与人格》算起,许纪霖的知识分子研究之路,已经走了三十余年。虽然,他后来将研究领域拓展至中国思想史和城市文化,但他最珍视也最有心得的仍然是中国知识分子研究。他对知识分子的精神关怀贯彻始终。近日,借他的知识分子研究著作《安身立命》再版之机,新京报记者对他进行了一次专访。

采写 | 新京报记者 徐伟

《安身立命:大时代中的知识人》(作者:许纪霖;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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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俱进的启蒙与理想主义

新京报:关于启蒙的当下性,一直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通过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启蒙浪潮,常识已经普及,民主、自由、理性、法治、权利等理念已经深入人心,再去重复没有太多意义,而且人们开始怀疑启蒙本身的作用与价值;而另一种观点认为,启蒙是需要与时俱进的,它永远不可能完成,启蒙不是没用,而是不够,西方也有许多学者在不断重申启蒙的意义,比如斯蒂芬·平克的《当下的启蒙》等等。你曾经是启蒙阵营中的代表人物,现在却很少再谈“启蒙”话题,能否谈谈你对启蒙的当下性的理解?

许纪霖:传统的启蒙者通常都是居高临下的,认为自己代表着黑暗中的一束光,是燃灯者,而被启蒙者就像是柏拉图所说的“洞穴人”,还在黑暗中摸索,看到的都是幻象,“唯有我掌握了真理”。而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用“分享”这个词,“分享”是一种平等的姿态。所以我说,今天的启蒙者首先要放下居高临下的架子,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启蒙对象。当你不了解的时候,你可能讲得满头大汗,甚至得意洋洋,但实际上是鸡同鸭讲,一切都很虚妄。你自以为和他们是同代人,但其实是错的,他们是被新的网络文化所塑造的,当对这些文化缺乏了解的时候,启蒙不过是自说自话。

所以,我现在慎言启蒙,我竭尽所能地去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解网络文化,比如会去看奇葩说、看抖音、看杨超越,看年轻人感兴趣的内容。放下身段去了解和认知,然后试图和他们对话,和他们分享我们这代人的故事,告诉他们曾经也有另一种活法,这种活法可能是他们所缺少的。如果能对他们有所启示,或许可以增加一个人生选项。

我不相信他们是铁板一块,人类一代代传承下来,除了有断层以外,毕竟还有继承。我了解断层在哪里,但是我要告诉他们,总有一些精神和智慧会被继承下来,我们要做的,恰恰是把那些值得被继承的精神和他们接轨。不是强硬地灌输给他们,而是想办法和他们的代际特征融合。

《奇葩说》第三季画面。

我在看奇葩说的时候,就很敬佩里面的辩手,觉得他们讲得比我们好,不信可以拿奇葩说和原来的大专辩论赛进行比较,后者的水准差远了。大专辩论赛的方式是红卫兵式的,自以为真理在握,自信满满地以上帝口吻力图压倒一切;但是奇葩说不一样,他们更强调个人的独特感受,不是要压倒对方,而是承认观点的多元性,而且姿态更轻松,身段更柔软,语言更俏皮。如果让我来做辩手,我可能都达不到这样的层次。

新京报:五四时期和上世纪80年代都是浪漫的理想主义时代,理想主义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偏社会性的家国情怀,一种是偏个人性的对生命的追问和抗争。后者的典型是史铁生,你把他称之为“另一种理想主义”,他身负重疾,却不断追问生命的意义。然而,这两种理想主义在当下都成为一种奢侈,谈论理想主义会让你变得格格不入,但虚无感却是需要用理想主义来解救的,你觉得未来是否还会有一个理想主义的回潮?

许纪霖:我把史铁生称为“后理想主义者”,史铁生身上有一种和鲁迅相似的精神气质,他看穿了人生的虚无和荒谬,知道虚无和荒谬是永远不可能克服的,但是依然不屈不挠地抗争,直到战胜它们。黑暗永远在那里,但是人的使命是超越黑暗,反抗宿命,这是我比较欣赏的态度。

今天的很多年轻人,可能没有那么深刻的虚无和黑暗意识,但是知道自己卑微,也承认自己卑微,但愿意努力奋斗,从而获得某种能力。当然,也有很多年轻人采取一种随遇而安、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号称“佛系”。其实,这不是“佛系”,而是“庄(子)系”,真正的“佛系”是很悲壮地寻求解脱和开悟,具有内在的超越性。当然,“佛系”也可以作为一种人生选择,但在选择“佛系”之前,能不能先尝试一种更积极的人生?奋斗过之后,再认命行不行?在命运还没完全向你展开的时候,就已经屈从于命运,至少人生的体验会很单薄。

我并不相信会有一种传统的理想主义的回潮,除非出现某种极端的情势。在日常生活之中,理想主义应该以一种温和的、世俗的方式出现。

新京报:“虚无”、“佛系”、“丧”、“焦虑”、“低欲望”是现在年轻人之间的流行词,与你所说的五四时期富有激情活力的“青春精神”相距甚远,我们这个时代的理想主义该如何重塑?

许纪霖:“理想主义”这个词听上去高大上,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虚妄。我试图把理想主义“降维”,让它能够适应今天的世俗社会。这几年,我在关于工匠精神的公共演讲中说,世俗时代的理想主义精神,也可以落实为某种对专业的痴情、追求完美的工匠精神。就像麦金泰尔说的,行动的动力不是来自于对金钱、权力、名誉这些身外之物的追求,而是有“内在利益”,愿意为自己内心的钟爱而不计成本地投入,这难道不是一种世俗化的理想主义吗?日本这些年几乎每年都拿诺贝尔奖,他们的动力就来自于这种工匠精神式的理想主义。

现在很多年轻人陷入一种空虚无聊的状态,没有任何激情和爱好,也没有任何事情愿意去投身,无论是爱情,还是工作,皆是如此,他们的人生没有着落点。人生最大的快乐,是找到愿意终生为之献身的事业,哪怕是电竞游戏,如果你真的喜欢,愿意不惜成本地去投入,那也是一种理想主义。我认识一个游戏公司的老总,他就觉得现在人才难觅,有很多人喜欢打游戏,但是真正愿意把游戏作为志业来投身的,很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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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唱主角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还说悲壮,那是幻象

新京报:你曾经感慨,“知识分子唱主角的时代已经过去。”确实,从全球范围来看,知识分子的影响力都在下降,不论是在公众中的号召力,还是对政府决策的影响力,都在减弱。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他们的话语权为何会逐渐消失?

许纪霖:知识分子曾经是社会舞台的主角,但今天知识分子已经没人理睬,几乎被彻底边缘化了。这个变化差不多是从博客时代开始,博客时代出现了一批活跃于网络的职业写手,他们比传统知识分子写得更好、更犀利;到微博时代,最有影响力的意见领袖通常都不是知识分子,而是影视明星、企业家,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偏偏很少有知识分子,几乎没有一个知识分子的粉丝量超过一千万。

而今天新的知识形态比如付费音频出现,在得到、喜马拉雅等平台上最有流量的大佬,也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其中一些甚至是被主流学界所不屑的人物,但是他们在那个空间里游刃有余,更能契合时代的需求,影响力也更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知识分子是自己的掘墓人,他们创造了民主社会,但民主反过来消解了其话语权。知识分子的存在,取决于知识是被垄断的稀缺品。知识分子曾经垄断发言权,报纸、杂志都具有某种垄断性,而网络给了每个人平等的发言权,只要说得足够巧妙出彩,就能有流量。当然,也可以说知识分子所做的工作,不只是要影响当下,而是为人类智慧的传承做一些更长期性的工作,但就影响力而言,那最灿烂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新京报:除了互联网带来的话语平权等外部因素,知识分子群体自身也出现了很多问题。十几年前,你在《读书人站起来》中就探讨过学术造假、师德败坏、犬儒盛行,而知识分子共同体内部的自我约束又尚未形成,知识分子从问题的解决者变成了问题本身。

许纪霖:知识阶层的腐败,不比其他阶层更严重。只是中国的传统观念当中,读过书的人,应该是天下的道德表率,假如知识分子都腐败了,这个社会就烂到底了!这个问题与社会的期待有关,不是真的说知识分子成为最腐败的一群人。相比较而言,知识分子是相对缺乏腐败的资格和资源的。问题在于,如何建立监督机制?这个机制不能仅仅靠自上而下的行政力量,而是要在知识分子群体当中形成自我监督、内在评价机制。制度之外,风气很重要。如今不是知识分子普遍腐烂了,而是风气不好,再加上学术评价机制过于急功近利,让正派的人吃亏,而投机取巧者反而能够大行其道,劣币淘汰良币。

这些年来,知识分子群体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有变化的是“新知识分子”的出现,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而是编辑、记者、自由撰稿人、网络写手等等,他们的影响力是十年前难以想象的,但现在最活跃的、流量最大的就是这批人。他们当中也有很优秀的,如今他们对社会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传统知识分子。但是,我也注意到传统知识分子还有一个优势,他们在体制之内,具有某种权威象征,所以能赢得一些主流群体,包括企业家、金融家、公务员等精英阶层与知识分子的互动比十年前更频繁。

总体而言,传统知识分子还在影响精英,但是,与草根市场和青年群体相对脱节。而在得到、喜马拉雅等平台出现的新知识分子,他们在影响新的年轻精英和职场人士,在这个领域,传统知识分子难以与之匹敌。知识分子“包打天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新京报:“一去不复返”,听起来有点悲壮。

许纪霖:没什么悲壮的,我觉得悲壮是有一种幻象,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全民的启蒙者,把启蒙对象想象成铁板一块,只是知识程度和愚昧程度有别。错,今天是一个分众的时代,知识分子要非常清晰自己的受众是谁,“粉丝”在哪里。不要野心太大,把自己当作基督,以为能代表整个人群,那其实就是一个幻象。现在好多启蒙者仍然有这种幻象,他们完全不了解今天的时代状况,我们不可能去影响所有人,即便有上百万的粉丝愿意听你说,但在整个人群里也只是一小群,如此而已。

新京报:但是,知识分子跟其他群体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天然地想要传播自己的思想,去影响他人和时代。

许纪霖:在知识形态上是这样,不过,大学已经提供了这样一个舞台,我现在在乎的是大学课堂。大学提供了知识传授的空间,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与新一代“00后”的学生接轨,把真正好的东西传授给他们。我从来不在意是否占领三四线城市,或者是否影响草根。我也不幻想把城市精英阶层一网打尽,我只能影响那些有人文关怀的人,那些没有人文关怀的是我的盲区。

所以,我非常警惕,甚至颇为嘲笑那些竟然还沉浸在传统知识分子幻觉里的人,他们认为中国还需要一场文艺复兴,或者需要一场新启蒙,我觉得他们和整个时代是错位的。“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即使重新出现一个启蒙时代的春天,那个启蒙也不会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启蒙,首先你得会玩网络,得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否则根本没法和他们进行起码的对话。

纪录片《零零后》(导演: 张同道)海报上的“00后”。

新京报:你的这番话很接地气,也让我颇感意外,曾经的启蒙阵营代表人物,而今却表示慎言启蒙。

许纪霖:所谓慎言,我的真实意思不是要取消启蒙,而是要调整启蒙的方式、启蒙者的姿态。简单地说,就是放下身段。哈贝马斯一直强调,启蒙永远在路上,是一个进行时,它没有终结,哪天它终结了,它就死了。启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我所说的“青春精神”。我对启蒙态度的转变与我的经历和性格有关,因为我在大学做老师,会不断地和学生交流,去了解他们关心什么。我是狐狸型的性格,我的好奇心甚至超过我的学生,网络我也玩得不比他们差,甚至比他们还领先,我总是试图了解和跟上这个时代。

2019年是“五四”百年,六月份北大举行大型研讨活动,前些天我又在北大开讲座,谈“五四百年的悖论;文化自觉,还是文明自觉”,但发现两次来的人都很少,可能年轻一代觉得这些题目太虚妄,不知道“五四”百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关心时代的大问题需要一种情怀,但现在有这种情怀的年轻人很少。过去,我在大学开讲座,基本上都可以爆满,但是现在要坐满也不太容易,因为学生们要追的不再是知识分子。不过,今天在企业界和职场人士当中,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对知识感兴趣,这些人的主体是“70后”、“80后”,他们在财富上已经自由,对文化、历史和现实政策都颇有关怀,他们毕竟在读书时代受到过启蒙的影响。我也明白,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一块领地,不要老想着大一统。

20年前,我在论述哈贝马斯启蒙思想的时候,最后豪情万丈地说:“启蒙死了,启蒙万岁!”今天我还是想这样说。死亡的是传统的启蒙方式,但启蒙精神不死,因为依然有愚昧。如果要让更多的人特别是年轻人接受启蒙、理解启蒙,恐怕需要改变的是启蒙者自身,对启蒙的内容重新问题化,让启蒙的姿态更接地气,与时俱进。假如你无法改变启蒙的对象,那就改变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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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时代的精神症候与药方

新京报:你目前开设的得到音频课程“中国文化三十讲”,也是回到古典去寻求思想资源,重新梳理中国文化的历史脉络,葛兆光、马勇、杨照等学者也在开类似的思想史或文明史课程。所谓“古典的复兴”为何必要?以及如何可能?

许纪霖:刚才讲,启蒙是提供一套理性和科学的现代知识系统,但是,理性和科学不能解决人生观的问题。今天的中国社会,普遍有一种去政治化的倾向,年轻学生对启蒙问题不感兴趣,认为与自己的生活无关,认为启蒙是一个已经过时的老派话题,是上代人的事,但他们很关心心灵成长和安身立命的问题。

有一次,我请三位年轻老师展开一场关于安身立命问题的对话,一位是佛教徒,一位是儒家,一位是基督徒,现场竟然爆满,远远超过一般的学术性讲座。我发现相当一部分大学生的心理都很成问题,这些问题很难通过道德教育或心理医生来解决,那只能是镇痛,治标不治本。人的内心是有神性的,都要问一个活着到底为什么的问题,这些问题只能通过人生教育和生命教育来解决,到轴心文明中去发掘资源。

我开设的“中国文化三十讲”,关心的也是古典文化对安身立命的价值和意义,中国文明中的儒家、道家、佛教都能给人某种信仰支撑,可惜的是现在大学老师教这些内容,都是把它们当作一门知识来教,而不是将其放在人生信仰层面来讲授。仅仅停留在知识层面,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有一个学生成庆,原来做思想史研究,后来研究佛学,他在上海大学开设了“佛教与中国文化”的课程,能针对年轻人心灵中的一些终极性困惑来讲授,他的讲法就很能打动人,现在缺的是这样的课程。

新京报:《安身立命》中所写到的知识分子,很多人都陷入过信仰危机,作为“观念人”的知识分子,尤其需要某种精神资源作为支撑。

许纪霖:是的,比如书中写到的林同济就很典型。林同济有三重境界,早年相信进化论,相信世界就是由力所主宰;到抗战期间,他又成为一个肤浅的国家主义者;到晚年,经过各种政治运动的折磨,活下去都需要勇气和信仰,于是他皈依了道家。道家虽然不是宗教,但具有一定的宗教性功能,它告诉人们如何面对生和死,如何把有限的生命融合到无限的自然之中。

林同济(19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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