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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之征服》第七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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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7-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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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兽世界客户端首发,狂赞一个~~~~^_^今早小生可是去排了四个小时的队啊!不过看到海报和提袋还是觉得物有所值地^_^)

  “尊敬的国王陛下:在长达半年的海上行程之后,我终于到达传说中的神奇之地——中国。(-)赞颂主的伟大,马可波罗是对的,中国的强大、繁荣和富庶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能想象的极限。从他们南方的贸易重镇广州到帝国首都,海上程和到的距离相当!换句话说,仅仅是中国本土的面积就相当于整个世界,更不用说他们在丝绸航线上数以百计的大小殖民地了。

  “说到丝绸航线,这可以说是中国的最高机密了。不止一个中国人告诉我,丝绸航线不仅仅是一条黄金打造的财富之,更至关中国本土这个庞大‘乌托邦’不受外敌入侵的重要性。每当天色将晚星辰浮现,或者船队需要测定方位修正航向的时候,他们总是要求我进入船舱回避。在这样严密的防范之下,根本就不可能打探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除此之外中国人对我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戒心,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所特有的骄傲和自信之缘故吧,从这些毫不掩饰的话语中我了解到了很多我们前所未有的知识:包括中华帝国的历史、文化、经济、等等。然而最令我惊讶的莫过于听他们谈到我国的宿敌——俄罗斯……”

  晚夕的残阳向海岸线迷蒙的山影之下缓缓沉落,幽暗深沉的水面滚动着粼粼流光,将海天间的尽皆渲成一袭金红。在这绚丽的晚霞美景之中,一行风帆高张的帆船便是最好的点缀了,它们乘着清新的晚风,不疾不缓地沿着通往天津的航线前进。

  为首的一艘帆船桅杆上悬着帝国日月双龙旗和商会联盟的马头旗,它胀鼓鼓的船身吃水颇深,内行人一望便知舱中放满了大贵重货物。此时,船主正乐呵呵地腆着肚子从瞭望台陡峭的木梯上小心翼翼地蹭下来,只要货平安到了,跑这一趟起码有三倍的赚头。

  当船主的目光扫到左舷边上那个黑斗篷下的身影时,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不再复有。他没好气地走了上去,语气冷淡地说道:“朋友,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满不在乎地回答:“是您多虑了,船主先生。现在既不是日当正午,天空中也看不到任何星辰,在这种之下您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

  船主斜斜瞥了他一眼,“从西洋到中土的航线是帝国的最高机密,一百多年来向不为外番所知。你是第一个从海来到帝国本土的欧罗巴人,途经南京的时候鸿胪寺官员已经把我的船号登记注册,要是航线的机密资料从我这里泄露的话,那可是杀头灭九族的重罪啊!哼,真是倒霉,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被商会联盟选上。”

  “千万别这么说,”黑衣人回答道:“我是代表一国前来觐见帝国的使者,不是来窃取情报的间谍。没有测绘所需的天文仪器,再怎么老练的水手也无法判定航线,更何况我还一直遵从你们的安排,整天窝在船舱足不出户。我想,这一以来我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吧。”

  “算了吧,”船主阴沉着脸转身向下层舱室走去,“我关心的是船队的行程,只要能尽快到达天津,把你交给前来迎接的帝国礼部官员,这次任务就算结束了,我也好去赚我的钱。老实说吧,要不是送你到天津能够有特许状功勋可挣的话,我才不接这趟任务呢!”

  黑衣人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扭头望向东边的海面。突然间他浑身一震,失声叫了起来:“那……那是什么?”

  船主的脚步停在了舱门前,他漫不经心地朝着黑衣人所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啊,那是近卫军的海防舰队,听说帝国大军远征倭奴国打了场大胜仗,眼下这应该就是他们在凯旋回国了。”说完,他不耐烦地推开舱门,随着嗒嗒的脚步声消失在了中。

  “真是天作之功啊,”黑衣人感叹着将目光重新投向海面的憧憧帆影,慢慢揭开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他看着那庞大无匹的编队披着金红的霞光破浪而来,高耸出海面两丈有余的船身旁侧,众多黝黑的炮口折射着森冷的肃杀之气,雕梁画栋的舰桥主楼上青龙战旗迎风飘扬,四根高逾百尺的桅杆上张着六面大得匪夷所思的巨型硬帆。这是大多数欧洲人闻所未闻的奇迹,也许只有圣经传说中的诺亚能与之媲美。“这就是勒颁多海战中轻易奥斯曼舰队的海神战舰吗,真是不属于凡俗的传奇造物啊!”

  “这不过是一万三千多料的共工战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靖海侯到达你们欧罗巴洲的时候,他老人家的坐船可比这要大上好几倍呢!”

  黑衣人连忙转过身,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老者,“您是在南京上岸的那位先生?您……也会说拉丁语?”

  老人微微笑了一笑:“我年轻的时候在西洋做过好多年的生意,现在人老了,就想回家落叶归根了。唉,要不是在天津的分号遇到了点小麻烦,老夫原本打算这一辈子都不再离开江南了。”

  老人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没有啦,靖海侯的时代已经过去一百几十年了,江南沿海的船厂里长出了野草,海港中也淤起了泥沙,已经有好几代人没见过万料以上的巨舰了,就连这些新锐战舰也全都是萧忠武王从西洋带回来的。”

  “和这些战舰比起来,我国的海军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小玩具。”黑衣人由衷地叹道:“能指挥如此一支舰队,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向往啊。想必只有帝国最出色的将领才能享有这一殊荣吧!”

  “青龙海防军是我们帝国最为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它的指挥权通常只会交给最可靠的将领,出不出色倒是其次。”老人不以为然地回答:“比如这次远征倭奴国吧,十几万大军的最高统帅竟然是一个异族少女!唉,古有周幽王烽火一笑戏诸侯,这红颜祸水往往是不吉之兆啊,市井间的蜚语可是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了。”

  “俄罗斯?”老人摆摆手说道:“不对,她是朝鲜故水陆兵马大元帅忠庄公李舜臣之女李华梅。听说前年倭奴作乱朝鲜的时候,李舜臣出使恳求帝国出兵,这才将她献给了忠武王。可那忠武王妃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就算王爷再怎么宠这小姑娘……”

  “那么俄罗斯的瓦莲莉娅小姐呢?”黑衣人似乎对老商人的罗嗦不太感兴趣,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问道。

  “没听说过?”黑衣人眼睛都快直了,“您真能肯定忠武王身边没有一个俄罗斯美人?”

  “反正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对了,你刚才说到俄罗斯,老夫倒是听说这两年关外出现了一群自称俄罗斯的部族,他们时常抢劫商队财货,使通往瓦剌各部族的贸易受到了严重的干扰。不久前在西北固原边境,国防军的戍边将士还和一帮俄罗斯匪寇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枭下的十余首级都尽数传谕九边……”

  “盗匪是吗?”黑衣人冷冷一笑,嘴角却漾动着不住的喜悦,“看起来俄罗斯已经失宠了。”

  “似乎有什么事情令俄罗斯从帝国的伙伴名单上消失了呢,”黑衣人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想必女武神瓦莲莉娅的地位也会相应变化吧。呵呵,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老人家,很高兴能和您进行这一场愉快的谈话。”

  “……中国的首都,传说中天堂以下最宏伟壮美的城市,据说拥有一百万以上的人口,这个数字相当于欧洲一个中等国家人口的总和。王城距离海边大约有三十法里的程,这段距离经由一条河流连接,因而前往就必须换乘内河航运的平底船。不过,在那个称为塘沽的海港,我有幸目睹了一场盛大的凯旋仪式。仪式的主角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小姐,看起来,我们的老朋友萧弈天似乎得到了一位新的‘女武神’。

  “我的向导兼翻译告诉我,中国刚刚向她的东方邻国派遣了超过十万的远征军,了对手的所有抵抗,征服了这个拥有好几百万人口的国家。我不由感到几分庆幸,因为四年前我们面对中国的时候,选择了而非对抗……”

  帝国皇家仪仗队的官兵在港口的广场前排成整齐的方阵,他们身穿用贡锦织就内衬牛皮甲片的铠甲,用金线精心绣有各色龙虎图纹;缀着大红色雉尾的紫金虎头盔在阳光下闪耀着华贵的。随着一百尊巨型号角同时发出的长吟,武士们抡起五尺来长的大槌狠狠敲打起一人多高的大鼓,将《秦王破阵乐》的激昂久久回荡于海空之间。

  两列礼官牵着红地毯一直走到码头边,朝着青鸾号的巨大船身单膝。在御卫队的护卫下,帝国平倭提督李华梅铮亮的军靴优雅地踏上了不染纤尘的红地毯。鼓乐愈加激昂,李华梅身前的两名御卫队军官一个大步分别跨到地毯两旁,将手里的军旗纹丝不动笔直指向碧蓝的穹空,用最大的声音高喊道:“大明威武!”

  “大明威武!大明威武!”数万军民一起振臂,士兵们用带鞘的长刀敲击着盾牌,用长枪跺击着地面,欢呼声如雷霆一般滚过挤满围观的大街。

  “可惜这里不是西京啊,”李家南在后面小声地叹了口气,“那里的狂热可是会用无数玫瑰花瓣来迎接凯旋的将士的,那场景才叫壮观呢!”

  李华梅只是微笑不语,不远处,一名手持黄金节杖的帝**官正向她走来。“以帝国与首相的名义,诏平倭提督李华梅接旨!”

  四周转眼间鸦雀无声,数万人跪伏在地,地聆听帝国最高者的玉旨纶音,钦使展开圣旨,高声道:“上谕:东海有倭奴国,民风顽劣不循,屡纵盗匪扰我大明海疆,更于乙酉年大兴干戈擅起战祸,攻略帝国之友邦朝鲜,此诚明犯帝国天威也!今有平倭提督李华梅奉征讨倭贼,破其王城,斩其魁酋,远播大明之威!特封李华梅为飒玥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俸给一万石,冕服车旗与公主同!”

  “臣妾李华梅谢恩。”李华梅木然地回答道,眼前一片迷蒙,不由浮现起不久前朝鲜宣祖李昖在王京迎接帝国大军凯旋的仪式——

  虽然在迎接场面上远远及不国的华美威仪,但难得的是李昖亲自出城至仁川港以下礼相迎。美丽的女提督几乎不敢相信能够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看到自己的国王,本能地想要按君臣之礼上前拜见。

  两支剑柄一左一右从后面伸了过来,轻轻拦在她身前。正当李华梅惊疑不解的刹那间,李昖已经地弯下腰去,“小王拜见帝国平倭提督,敬谢大明帝国对朝鲜的再造之恩。”

  李家南和尹成浩压低到几不可闻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大人,您是帝国的统兵大将,直接受命于内阁和首相,言行举止都是帝国与忠武王大人的代表,朝鲜国王自然当以事钦差礼相迎。”

  “提督大人,”李昖走了过来,“此番大人为帝国立下如此不世战功,帝国和忠武王殿下想必都会有重重封赏。小王斗胆,提前为大人准备了贺礼,以略表……略表我朝鲜君民对大人的拳拳感激之情。”他原本就是好色之人,见到李华梅的美貌早已是荡漾,不由暗自骂起李舜臣,既有女如此为何却不献与本王?不管怎么说,如今借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去轻薄帝国的平倭提督,更何况还是帝国首相忠武王萧弈天关系暧昧的红颜知己。

  李华梅却沉默着,从宣祖李昖,还有四周朝鲜军民的眼中,她看到了、羡慕……还有几分陌生。你已经不再属于朝鲜了!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现在的你,是中华帝国的臣民,有着天朝的高贵和威仪,整个世界都会在你的面前鞠躬致敬……

  “……无疑的,萧弈天已经真正掌握了整个庞大的帝国,这个结论一度令我焦虑不已寝食难安:拥有了中华帝国的强大军事资源,萧弈天的对我国而言就意味着。甚至只要他稍为一点压力,我国在和俄罗斯人的斗争中也会落于绝对下风。

  “然而,和萧弈天的会面却是十分的顺利——顺利得出乎意料,他甚至公开表露了帝国对于我国的友善意图。尊敬的陛下,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提示,在中国和俄罗斯的联盟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这也正是我们所和需要的……”

  绘满龙纹的皇家旌旄在南海子猎苑的林木间飘扬而过,皇家羽林军和首相御卫队的骁骑们手执强弓长箭,大声呼喝着纵马飞驰,将林苑中的大小猎物往中军。

  飒玥郡主李华梅也受到皇室的邀请参加这次围猎,她一身精致优雅的蓝色丝绒猎装在周围清一色的盔甲群中显得分外亮丽醒目,织锦银冠左鬓斜别着一束碧绿如玉的雉羽,银灰色的缎面披风下挂着一张制作精美的冰蓝色长弓,与坐下的雪白骏马构成一幅绝美的剪影。除了死神般无情的御卫队官兵之外,几乎临近的所有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略带嫉妒地看着她形影不离跟在忠武王身边。当然,也没有那个不知趣的家伙有胆量走近到他们附近十步之内。

  “华梅,在日本的战事真是辛苦你了。”萧弈天温和地说道,今天他的装束是一套纯黑若漆的镔铁鳞甲,皇家军器局的工匠们还细心地将每一片鳞甲都雕上了麒麟图样,仅有铠甲边缘与束甲丝绦是一抹细细的醒目血红;缀有羽饰的华美玄盔上布满浮雕抑或镂空的精致图纹;宽大的墨色披风下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强烈的威压令人不敢。

  “呃——”帝国忠武王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拉开手里的双曲重弓瞄准远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的一只麋鹿。“华,华梅……嗯,你在日本的战功为本朝两百年来前所未有,皇上封你的是个郡主,我这里嘛……你想要什么赏呢?”

  李华梅出神地看着那支白羽金箭迅疾如电般射出,数十步开外,那麋鹿应声而倒,一名御卫队士兵赶忙飞马向猎物驰去。她踯躅了良久,转过头来凝视着萧弈天,“大人,如蒙您不嫌弃的话——华梅只求能够继续为大人效力,扫五胡定七蛮,驱夷击狄,成就天朝帝国的基业,除次之外……别无所求。”

  “瓦莲莉娅姐姐么?”李华梅执著地对视着忠武王的双眸,“大人,您希望我成为她的影子吗?如果——”

  “华梅!”萧弈天猛地打断了她的话,犹豫了片刻之后沉重地说道:“你刚从日本回来,想必还不知道陕西北部边防的情况吧。在河套前线,俄罗斯人不断进犯我们的边境,他们和蒙古人以前做的一模一样:袭击城池村镇,抢窃牲口粮食,放火!截至最新一轮边情急报,半年来仅陕西一地我边军和俄罗斯人的冲突就多达百起以上,人员伤亡超过三千,这已经超出我们所能的极限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要对俄罗斯开战吗?”飒玥郡主低低惊呼道,“那瓦莲莉娅姐姐……”

  “是,当然……可是,忠武王大人,”李华梅小声说:“俄罗斯可是我们的盟友啊!”

  “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盟友的本分了。”忠武王的声音开始变得森冷阴沉,“在一连串的无往不利之后,帝国的臣民已经不习惯看到、听到失败的消息,更不能蛮夷狄戎之类天威侵我疆土!如果不给予俄罗斯人以,‘虽远必诛’就是一句空话!”

  “华梅,别说了!”萧弈天沉默了半晌,重新换上温和的语气说道:“走吧,陛下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正如我一再向您的一样,陛下,我国的政策绝不应该是和中国对抗——那是足以我国的愚蠢!相反,我们要尽可能和中国绑在一起,利用这条巨龙的力量来削弱和消灭我们的敌人!不仅是俄罗斯,还有英国、甚至汉撒同盟!让中国人去整个世界吧,到那时候,至少也能成为北海的头号霸主。

  “帝国内阁邸报:大明飒玥郡主李华梅征东海倭奴凯旋,献虏首十五万级于午门!”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手里拿着一张从托人从六科抄出的公告榜,向围在身前的一大群酒客眉飞色舞地说道:“各位看官或许已经听说过了,那日飒玥郡主的座船达到通州码头的时候,一千多人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把从倭奴国带回来的战利品全部搬上岸来。骡车排成的长龙一眼望不见头,那一箱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乖乖,照你这么说那该有多少银子啊!”几名酒客不由哄闹起来,“听说那倭奴国土地人口尚不及我大明两京之地,哪里会有这许多战利品?”

  说书人微笑着摇摇手中的折扇,啪的一敲桌面,“各位看官,您还别不信!我有个亲戚正是通州码头的军士,那天晚上还随队护送骡车进城了呢。你们知道吗,那一辆辆大车里全是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算起来价值总有四五千万贯!看看铸币局的情况就知道了,那里整天整夜烟火不息还不就是为了尽早把这几千万两金银铸成钱币嘛。”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感慨地叹了口气:“唉,活了大半辈子,倒是第一次听说仗还有这种打法。秦皇扫百越、汉武定匈奴、隋炀征高丽、唐玄讨云南,自古以来凡华夏与四夷为战,那一次不是弄得中原疲弊?故而所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却从来没听说过国库越打仗越充实的事情。”

  “所以说嘛,当今首相忠武王殿下雄才大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圣贤!”说书人激动得口沫横飞,“《孙子》有云,‘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杆一石,当吾二十石。’这才是最上乘的兵法啊!听说现在帝国的臣民可以在倭奴国免税经商开矿,收益可是田产地租的好几十倍!”

  立刻有人应声道:“可不是嘛,那些拥有百顷千顷良田的财主们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远的不说,就这京城德胜门外有户破落人家,前年跟别人借了百两银子的债去西洋经商,上个月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近千两银子的家身了。如今啊,帝国的大军前脚打到哪里,立刻就有精明的商人后脚跟了过去。贩卖军需粮草,收购战利品,这些都是赚钱的买卖啊!”

  “这些算什么?我听人说啊江南很多工坊都在托人找门向帝**购买倭国战俘呢!这些奴隶只要给他们管吃管住就行,又不用出半分工钱,哪怕了也不会过问,在南京一个战俘的价格可都已经炒到两百银币了!”

  “哎,你可别说啊,昨天你们看到送急报进京的军使没?陕西那边又要打仗了!”

  酒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不时传出一阵阵哄堂大笑,店家乘着众人兴致正高,端茶送水也愈加殷勤。在酒楼靠窗一角,却有两人没有参加这场喧闹,反倒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我们当初支持萧弈天,是为了协助他匡扶国统,并不是要继王锡爵之后塑造另一个挟天子以令天下的者。”李贽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现在的他是穷兵黩武,这和我们的初衷相去太远了。”

  “卓吾先生,您说得不错。萧弈天自以来,就一再读书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反倒重用那些鄙下的贩夫之流。如此轻贱文人成何体统?”

  李贽摇摇头,“萧弈天做的未必全错,但他实在是走得太远了!抬高工商士卒的地位、整顿财政吏治、为国家选拔各行业的有用之材,这些本来都不是坏事。但如果不明白中庸的道理,不加以调和让步而一昧蛮干,这样只会纠枉过正造成更大的。”

  “是啊,”他的同伴道:“内阁不计后果地地租,虽然表面上提高了佃户的生活水平,但也造成了地价的大幅下跌。在全国各地,土地兼并的浪潮愈发猛烈,失去土地的流民多达数十万计。他们或者成为地主的长工,或者进城到工坊干活,实际收入反而不如从前。唉,如此历朝历代可是前所未闻啊!”

  “这还不是为了便宜那些商人?”李贽冷哼一声,不屑地回答。“失去土地的农民越多,工坊就能以越低的价格雇佣到工人。不错,这些商人为帝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收益,但这并不等于帝国的一切政策都应该倾向他们!”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又道:“前日我听若秋所说,内阁已有意向在天相殿设立一个议政院,让士绅甚至平民也参与到帝国行政决策中来,让帝国的决策层能听到更多庙堂之外的声音。”

  “问题在于议政院的人员构成!”李贽脸色铁青,显是极为气恼:“内阁预定的席位分配中超过三分之一是大商人和工坊主,再除去留给四品以下官员和门吏差役的席位,还有乡绅耆老贩夫等等……最终读书人能够得到的不足两成,可以说在里面根本就说不上话!自秦汉以来,也从没有哪个朝代轻觑孔孟之学到了如此的地步!”

  “是啊,卓吾先生,您现在可以说是中原文士当之无愧的人物。全国数十上百万读书人——他们已经被内阁的了科举出仕的大部分希望和机会,都期待着您为我们争取一个啊!”

  李贽摇摇头:“哪怕是对于一个帝国而言,庞大的读书人阶层所的压力也是难以的,但这对萧弈天毫无意义。出身行伍的他,习惯于用武力来代替商讨和来解决问题。要想他让步,唯一的可能就是让他别无选择。”

  “不只是军队,”李贽皱着眉头朝大厅中间那群酒客呶呶嘴,“看看那些们的想法吧。商贾和工坊主们支持他,因为内阁的政策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地位和;农民们爱戴他,因为他们的短视只能鼠目寸光地看到更低的地租和赋税;士绅和平民们更把他视为战神再世,因为帝国的荣耀每一刻钟都在得到增强。

  “事实即是如此,们总是有一种偏执的狂热。他们渴望封狼居胥这样的胜利,追求万国来朝的威仪,引领帝国辉煌之的铁血。萧弈天做到了,他给予了他们所愿意看到的一切:胜利、征服、土地、财富、奴隶……然后再让他们为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东西付出代价。天可怜见,征服海对面的几个岛屿对江南的一个农夫意味着什么?一场凯旋仪式和更沉重的赋税,仅此而已。可悲的他们却还要为此鼓掌喝彩!”

  “不,还有人比我们更恨他。”李贽干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就是那些坐拥千百顷祖传田产却变得一天比一天更穷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于庆丰把一叠半寸厚的报告放在枢密院副帅阁的檀木桌上,“你看,这里是乙酉战争的财务支出报告: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直接军费,八百六十万的抚恤金、赏以及其他开支,总值四千七百二十万银万历通宝,相当于帝国太仓一年入账的七成。”

  “战争总是要花钱的。”慵懒地躺在圈椅上的慕容信光挪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端起一杯清茶贴近唇边。“我只是很感兴趣蹇尚侍郎拿到这份报告时是怎样难看一副表情。”

  于庆丰开心地笑了,“什么也没有。事实上他高兴得不得了。看吧,这里是战争的收益帐目表:首先是倭人支付的半数战争赔款即白银一千万两,嗯,准确地说是七百五十万两白银和五十万两黄金,剩下的一半以年产值折合八十到一百万银币的矿山永久开采权代替;按照《丁亥条约》,倭奴国每年还要向我们支付一千万石谷物,折价约六百万银币;另外,平倭远征军从占领地各城市得到了大量贵重战利品,总价值相当于两千五百万银币;最后一项收入来自于战俘,朝鲜战场上捕获的四万战俘已经以四百万银币的价格出售给了朝鲜王国,来自倭奴国本岛的第二批总数超过二十五万,就目前的进展来看达到四千万银币毫无困难。”

  慕容信光几乎把茶倒在了自己身上,“四千万!你不是开玩笑吧?那么——”他拿过报告迅速浏览了一下:“总数是……八千五百五十万银币,再加上约七百万的年金!”

  “八千八百万,”于庆丰补充道:“这是考虑了差价和火耗以后的数字,总的盈余则超过四千万银币。哈,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蹇尚都快高兴疯了。”

  “你们兵部怎么能这么便宜他?”慕容信光笑道,“军队挣的钱当然应该由军队来花了。我这里可还有两个师的近卫军没换装新式后膛火枪呢。”

  “就算削减所有官员的俸禄也不会少你的军费,这可是忠武王大人亲口说的。”于庆丰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至于这笔钱嘛,还是要先交给户部销账的。”

  慕容信光动作夸张地摇摇头,“难道我就不会心痛吗?话说回来,那个女孩在倭奴国的表现真的很不错啊。”

  “就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而言简直是天才了,”于庆丰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她好歹也是出身将门啊。嗯,又多了一个瓦莲莉娅吗?”

  “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慕容信光放下茶碗站起身来,神色略显阴沉。“李华梅是地位尊贵的大明飒玥郡主,和非我族类的俄罗斯人完全不同!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希望她真能成为忠武王侧妃。”

  于庆丰苦笑着摇摇头,“上次你不是说再不过问大人的家事了吗?怎么,给长公主做了回媒还嫌不够?还要再来一个郡主?”

  慕容信光重重哼了一声,“我才不去过问呢!上次被你拖累的还不够吗,好端端的扯上我干吗?拜托,别再提这个的话题了好吗,我才不到三十岁,不想这么年轻就被御卫队秘密。好吧,忠武王大人让我们给予参战建功的军队荣誉性的励,你看这事怎么办?”

  “我昨日和大人谈过,他已经同意了兵部的提案:在所有立下卓著战功的近卫军团军旗上添加一道特别的龙纹徽记,按照功勋的大小和次数分为金银铜三等。功勋军团可以得到帝国兵部的政策倾斜,优先获得装备和兵员补充,甚至获得经费自行扩大编制,参与辅助作战的国防军卫也可以参照此例。金龙近卫军团可以提升为御卫队,金龙国防军也可以提升扩编为近卫军。现在就等你们枢密院把功勋单位的名单报过来了。”

  “我改天派人给你送过去。”慕容信光重新拿起财务报告,审视片刻后道:“乙酉战争我军的伤亡并不算小,兵员减员大概在三万五千左右。辽东军的损失当然不用太过操心,但我们自己的士兵缺额就必须要尽快解决了。最近的几次军事会议都和俄罗斯有关,我琢磨着快要和他们动手了。唉,六个师的近卫军,还是不太够用啊。”

  “说到底你还是瞄上了那几千万啊。”于庆丰笑着从他手里抢过报告,“你说的我们不是不清楚,兵部如今也正在对驻守各地的国防军进行全面清查。名义上我们帝国拥有两百万军队,可实际上呢,在籍的往往不过十之三四,真正有战斗力的更为缺少。我的计划是将国防军削减到一百个卫,加上禁军八卫共六十万五千人;相反,近卫军的数量需要大大增加,先期目标是达到十二个师共十八万人。如此一来,再加上十五万外籍兵团和八万海防军,枢密院就有了随时往海外投放四十万士兵的能力。”

  慕容信光不以为然,“我不要计划,要实实在在能够上战场的士兵!陕西边境上的摩擦越来越激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线!一旦忠武王大人定下了战争的决心,帝**队就必须马上开赴前线。”

  于庆丰轻轻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你觉得战争真的会爆发吗?我是说,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没有。”慕容信光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次边境冲突已经带上了太多意义。刑部的探子向我回报,京师的大街小巷都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几乎所有的都支持……或者不如说是要求我们与俄罗斯开战。甚至可以这么说,一次性的军事行动已经不足以安抚他们,想要看到的是一场征服敌人的全面战争,让我们战无不胜的军队去他们、他们、他们!然后带着一张条约和满车满船的战利品、赔款和战俘凯旋而归。”

  于庆丰却没有作正面的回答,“据说古代的君王喜爱一种獒犬,使用的血肉来饲喂它们。这些食髓知味,从此便不再其他食料,成为最的食人兽。”

  “中国的已经尝过了战争之血的鲜美,因而他们渴望着战争,渴望着敌人更多的血。为此他们会狂热地支持忠武王大人,支持这个不断带给他们胜利的‘神’。”于庆丰激动地一把抓住慕容信光的胳膊,“真不敢相信,大人他真的以一己之力做到了!一千年以来,帝国的边境不断,一次次的失败使得人民在战争的阴影中只能看到,令他们对战争愈发和畏怕,就像摇尾乞怜的叭儿狗一样任人宰割。哼,要想不被狼吃掉,自己就必须变得比狼更加、更加令人,甚至……把狼也变成自己的食物!”

  广袤的大草原上,一望无垠的碧绿间星星点点着数不尽的牛羊马匹。一长列马车像条黑色的长蛇般蜿蜒前行,车上沉重的货物压得车轮吱嘎作响。这支队伍大约在百十人上下,他们身穿臃肿的毡衣,在初夏午后的阳光下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领队的货主仰头遮着脸看了看偏西的日头,招呼众人停下来歇脚。很快,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了一起,拿出干粮埋头吃喝起来。

  “老爷,你快看那边!”一名伙计惊愕地喊了起来,远远指着西面地平线上升起的滚滚烟尘。

  “在那里嚷嚷什么?”货主站起身来,一手扶着头顶的毡帽高声道:“怕什么,我们才不会遇到呢。这里可是在蒙古国境内,帝国是受到的!”

  尽管如此,伙计们还是一个个把没吃完的午饭揣回怀中,站起身走到一辆辆马车旁,地注视着逐渐由远及近的马队。没过多久,已能分辨出来人约在百骑左右,约有半数身着蒙古族服饰,其余的则是金发碧眼的异族人。

  这一群骑手呼啸着冲到商队跟前,先般的围绕人群飞驰了几圈,这才停了下来。为首的一名异族人策马上前,颐指气使地挥着马鞭,大声呵斥着什么。

  “队长问你们车上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擅自入境?”一名蒙古装束的汉子翻译道。

  “我们是帝国的商人,这些车上装的都是待售的货物。”货主不慌不忙地回答,“您看,这是过关时办的文牒手续。”

  “这里是大俄罗斯帝国的领土,只有俄罗斯大沙皇签发的通关文牒才有效力!”马队首领一挥马鞭将货主递过来的证件打落在地,瞥着眼高声吼叫道:“我要你们所有人!车上的一切财物!”

  “这里是在蒙古国境内,我们是大明帝国的臣民!”货主毫不让步地一口回绝道:“你没有这个!”

  “我的话就是!”首领大喝一声,从腰间拔出弯刀,“哥萨克的军刀就是!”

  “你们这是公开抢劫!”货主脸色大变,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了马车的车厢。

  “你!”哥萨克队长惊呼一声,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手中变魔术般出现一把上膛的弩机。那百多名商队伙计也纷纷从马车的各个隐蔽处拿出各色武器,更有甚者直接射出袖箭飞刀什么的。俄罗斯人一时猝不及防,转眼间便已有三十多人坠下马背,其余的也各各为机弩刀枪所指动弹不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哥萨克队长地吼道,在刚才刹那间的搏斗中,对方的人手表现出了颇为专业的军事素质,这显然不是商队护卫这类散兵游勇所能具备的。他们之中倒也有几人为哥萨克的马刀所击中,但毡衣破裂之处竟然反将刀锋弹开,下面露出铁甲的黝黝光彩。

  “大明国防军卫所部。”货主冷冷地回答道,“动手吧,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派出去的狩猎小队又是一个人也没回来!”车尔勒格斯克要塞内,一名身材粗壮高大的男子正满腔怒火地在会议室中来回,一面挥舞着拳头高声喝道:“梅尔库罗娃公爵,您不是想沙皇陛下报告说远东地区的政局已经安定下来了吗?怎么现在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瓦莲莉娅抱着手立在一旁,美丽的脸庞上冰冷若霜。“请您弄清楚,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我向来都反对您一直的狩猎计划!我想需要再次向您重申一遍:瀚海沙漠以东的蒙古聚落是受到中国人的,而中国是我们的同盟!是谁授权您在盟友的国境内‘狩猎’的?”

  “大俄罗斯帝国的扩张不需要任何的!”尤里地答道:“从莫斯科到这里几千哩荒无人烟的程我们都走过来了,怎么会被一纸薄薄的条约住手脚呢?更何况,您私下和中国人签订的那个什么所谓《密约》根本就不具有任何效力!”

  “您这是什么意思,尤里?”瓦莲莉娅气得俏脸发红,“远征军离开莫斯科的时候沙皇陛下亲口授予过我便宜行事的全权!”

  “不错,可是您签约的时候伊凡陛下已经驾崩了!哼,没有征得费多尔沙皇和戈都诺夫国舅的同意就擅自和外国缔结协议,多亏陛下看在您过去的功勋上才没有深究!要知道,前些日子莫斯科城中可是有不少的说您是中国派来的间谍……”

  “苏伊斯基大公,您太过份了!”瓦莲莉娅喝道:“我要提醒您,在中国人的帮助下,我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立窝尼亚的出海口!别忘了这是我们劳师十万苦战二十多年也不曾获得的!还有克里木地区的光复呢?难道这就是我们对朋友的回馈吗?”

  “没有白吃的午餐!谁知道那些黄皮肤的家伙们安了什么心!不管怎么说,已经陆陆续续有五六百名俄罗斯士兵了,您的盟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如果他们不愿意回答的话,我倒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

  “你疯了吗!”瓦莲莉娅吃惊地叫了起来,“你该不会想要和中国发动战争吧?”

  尤里阴恻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呢,梅尔库罗娃小姐?您应该会比我们更清楚,中国是多么的富庶、多么的繁华!他们的国库里是取之不尽的金银珠宝,他们仓廪里是堆积如山的稻米谷物;您竟然要我们的勇士在这样一座巨大宝库面前止步不前?让他们在唾手可得的丰盛宴席面前啃着黑面包?如果我们中有人疯了的话,您说会是谁呢?”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判断能力吗?我们二十五年战争所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中国来说却只是举手之劳!全欧洲畏如虎狼的奥斯曼土耳其,在中国的力量下也只能俯首求和!难道你认为俄罗斯会有力量和这样一个大帝国开战吗?”

  尤里却冷漠着不为所动,“我说过,开战的决策权在于费多尔沙皇和戈都诺夫国舅。”

  “那么您就被免职了,瓦莲莉娅#8226;梅尔库罗娃小姐。”尤里平淡地回答:“这是沙皇陛下和国舅大人临行前授予我的。”

  整整一天之中帝国的京师都在令人窒息的闷热暑气下沉默着,蝉虫微弱却似乎无所不在的刺耳嚣叫令人们更加烦躁不安。(-)好容易到了申时前后,一道漆黑如墨的云线出现在了遥远的天边,在南风不知疲倦的下朝向城市飞快涌来。

  不过多时,偌大的城已经完全被覆盖在一片之下。低沉的云海似乎触手可及,夕阳的残光透过厚厚的阻碍照射到地面已经几不可见。虽然只是申酉之交,城中却已如同傍晚时分一样幽暗。然而眨眼间,伴随着巨大轰鸣的一道道炽白的电光又将天地间照得雪亮,巨大雨点纷纷落下,击落在积满炙热尘土的街道石板上噼啪作响。

  装饰华美精致的一品官轿在礼部侍郎府的红漆大门前停下,两名头戴斗笠身披长斗篷的家仆举着伞上前揭开轿帘,小心地将吴若秋搀扶出来。正当他在众家仆的拥簇下走进府邸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若秋!”

  吴若秋一怔,继而回过身地弯腰致礼,“老师,怎么是您?许久不曾见了,老师身体可好?”

  李贽顺着街边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他身穿一件淡蓝色略显陈旧的布袍,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雨伞。“今天闲暇无事,特地来拜访拜访我最得意的,你不会不欢迎吧?”

  “老师哪里的话?学生事务繁忙未能应时前往看望老师,已经是大大的了。” 吴若秋笑着将他迎进府中,吩咐下人立即准备酒席。

  “若秋,听说你前几日忙于殿试的事情,时时要到深夜才能回府是么?”李贽坐在紫檀木椅上,接过侍女端上来的香茗,闲聊中不经意般问道。

  “正是如此。”吴若秋点点头,向自己最尊敬的师长解释道。“今年的殿试比往年推迟了一个多月,所有生员的答卷都要由礼部初阅,然后挑选出最出色的呈给内阁和陛下御览。为了结果的,我们尽可能减少了参与阅卷的官员人数,因而每人每天要评阅超过一百份试卷。”

  吴若秋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不甚理想……实际上,绝大多数的试卷甚至根本就不合要求。许多考生只知道照搬大段大段的经典片段,再不就是堆积词藻的空洞文章,对考题上的问题毫无自己的见解。像这样的文章就算文采再好,对帝国而言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我们要的是有用的人才,而不是些只会书文赋词的无聊文人儒生。”

  李贽轻咳了一声,对吴若秋的话显然有些不满,“这并不奇怪。像《战国策》、《资治通鉴》这些军著,曾有涉猎的生员十无其一,能够真正理解并回答出试卷上考题内容的更是凤毛麟角。第一次出这样的题,考生们不习惯是很自然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为什么还没看到礼部放出皇榜呢?京城里可是有成千上万考生焦急地等着这一消息呢。”

  “您说的对,我们明天正午之前就会将上榜名单公开的。”吴若秋点点头回答,“问题是,目前各科都未录取满员,为了避免造成不利影响,我们才一再延迟发榜时间,希望尽可能不放过一个有用之材。不过,忠武王大人的是宁缺毋滥,因此到底还是留下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缺额。内阁计划在立冬后再补开一场恩科,至少能够补足今年的名单吧。”

  “立冬?为什么不提前到秋季呢?”李贽不解地问道:“何必让各地生员们在京师多停留几个月呢?这样对他们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个不小的负担。”

  “恩科并不是专门针对这些生员设立的。”吴若秋解释道:“从今年起,每届殿试之后的当年冬季都会有这样一次恩科,这次冬闱和其他考试不同,对报名参考人员的身份并没有任何要求。无论秀才、举人、贡生,还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工商平民,唯一的条件就是拥有帝国所需要的才能。”

  “你些什么!”李贽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大声喝骂起来:“怎么可以让那些人也参加科举?若秋,你也是孔门中人,怎么会如此的糊涂!”

  “——”吴若秋惊恐地低下头,却又不解地反问道:“您之前不是常常我,工农士商四民同样是国家不可或缺的……”

  李贽重重地怒喝一声:“愚蠢!不可或缺是一回事,地位高低又是另外一回事!所谓‘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儒生的职责就是辅佐君王治理国家!”

  “老师,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就没有这样的能力啊!”吴若秋道:“伊尹姜尚都是出身低贱的贤者,他们的才能为举世所称道;而出身孔门却的书呆子、假难道还少了吗?”

  “这是两回事!”李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吴若秋,你难道胆敢不我的话了吗?”

  吴若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眼神中流露出说不尽的悲哀,“,您变了——不,您一直就没有变,是这个时代变了……您和那些满腹经纶却名落孙山的考生一样,你们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您今天来是为了要我……要我在内阁中为儒生们说话是吗?”

  “你倒还算聪明!”李贽哼了一声,“内阁对儒生们的恶劣态度必须得到改变!中华的国祚更绝对不能为那些西洋的商人和士兵所窃取!萧弈天非法夺取的也必须归还给陛下!改变的一切都应当重新回复原样!”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吴若秋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老师,时代已经变了,传统内圣外王的方略已经不再适合!只有萧弈天大人才是能引导这个国家成为世界的唯一人选!若秋对大人的,是不可的。”

  李贽猛地站起身,“你可真是我的好学生!”他带着满腔怒火拂袖而去,正好撞上兴冲冲走进门来的吴府管家。“大人,酒席已经……置办好了。”他不知所措地偷偷看了看李贽远去的背影,又地望向主人。“你看这……”

  “赏给下人们吧。”礼部侍郎疲倦地回答,他模糊的眼前最后一次浮现起的容貌,“老师,恕学生忠孝不能两全,请您好自为之……”

  “边情急报!”归化废墟以东五十里的蒙古王庭,一名蒙古骑兵高举着写在羊皮纸上的边报飞驰入城,王庭护栅前两名持矛的卫兵上前拉住马缰,从他手中接过纸卷向大汗的帷帐走去。

  “罗刹国十八万大军兵犯阴山,前锋距王庭不足千里!”扯力克汗展开纸卷小声地读着,“天啊,他们怎么会有如此多人!阿思巴鲁右丞相,我们现在可以的有多少兵力?”

  右丞相的额头上在微微冒汗,“启禀大汗,我国现有人口十五万户,却要负担起帝国五万精骑和十万预备役士兵的军事义务,仅此一项便需要向每户长期征召一名壮丁。现在这十五万士兵都在千里之外的河套地区接受训练,得不到帝国枢密院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行动。除此之外,我们所能够的就只有三千王庭卫队和一万两千轻骑兵。”

  “是的。”阿思巴鲁低声回答,“在必要的时候,我蒙古国男女老幼都是弓马娴熟的战士!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我们最好还是向帝国通报军情,请求内阁派兵支援吧。”

  “不错!”扯力克不住地点着头,“立刻派轻骑前往求援;另外,有请帝国派驻王庭的指挥使前来商议军务。”

  “到底还是了我们。”萧弈天平静地将报告丢到桌上,“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来得更早。”

  “十八万?竟然在漠西蒙古派驻了如此之多的军队?”舒时德不免感到几分惊讶,“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要和我们打仗?”

  “这其中应该有大约一半是漠北和漠西各部的蒙古人。”慕容信光解释道:“据我们获知的情报,俄罗斯帝国在泰西地区拥有十至十二万士兵,其中八至九万由车尔勒格斯克要塞直接指挥。除去必要的留守部队,我估计他们可以动员约七万人投入战斗,其他的则是征召来的蒙古人。”

  “一场战斗。”慕容信光回答,“一旦俄罗斯人的主力步步进逼,扯力克汗就只能撤出王庭,现在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我们的援军。”

  “大人,近卫六师之中,驻守在居庸关的神机第一师、驻守在飞狐陉的神机第二师、驻守大同镇的骠骑第二师这三支部队一直处于良好的战备状态之下;从日本战场回国的骠骑第一师、骁武第一师、骁武第二师经过近三个月的休整补充,也可以随时领命出战。在宣府、大同、山西三镇,战斗力较强的精锐国防军也有十六卫之多,这两者加起来共十七万六千人,是帝国北疆的绝对主力。

  “另外,在九原驻有蒙古骑兵团五万人和正在接受训练的十万预备役士兵;蓟州和山海关两地分驻有七个旅的朝鲜步兵团。只要您一声令下,四十万大军便可齐头北进予以敌人迎头痛击。”于庆丰手里拿着兵部的卷却不着一眼,如数家珍般侃侃道来。

  萧弈天转身朝向那幅巨大的万国全图沉思了片刻,脸上的神情愈发沉重,“信光,你是内阁中最擅兵法之人,我现在问你,如果要把俄罗斯人的进攻长期在瀚海大漠一线,你需要多少人?军费多少?”

  这个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令其余各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慕容信光却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果断地回答道:“大人,如果是要把敌人挡在蒙古国边境外不越雷池一步的话,我需要神机、骠骑、骁武各一师,加上五卫国防军和五万蒙古突骑共十二万人,军费开支大约每月两百万银币。但如果您的意思只是把敌人牵制在瀚海的话,则最好换成五万蒙古突骑和十万预备役蒙古兵。我的计划是将他们分成三组,一组在前游击扰敌,两组在后方屯垦放牧,每两个月更换一次。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将每月开支减少到五十万银币以下,还可以最快速度完成对预备役士兵的实战训练。”

  “很好。”萧弈天满意地点点头,“和我计算的大致差不多,能够这么快的做出准确回答,你对军务很熟悉嘛。那么,如果我要你全歼俄罗斯人的十八万大军,你又需要多少军队钱粮呢?”

  “我们面临的问题其实也正是历朝历代对蒙古无可奈何的原因。”慕容信光回答道:“敌军以骑兵为主,一旦遇险即可轻易远遁脱离包围。我主力骑兵数量不足,而蒙古骑兵的马匹速度也及不上人的西域良驹。当年血战卢沟桥,我们是占了地利的优势,可在适合骑兵集群作战的关外大漠之上,寻求主力正面决战极为困难。况且就算能将他们打败,我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将其追击歼灭……”

  “没关系,”萧弈天拍拍枢密院副帅的肩膀,“换了谁都是一样的,要是帝**队真能在漠北一劳永逸地战胜游牧骑兵的话,当初我也就根本不用邀请俄罗斯人前来了。但是,请大家注意,如果不能重创敌人,解决俄罗斯在泰西地区的主力部队,那么我们的战果也就毫无意义,因为敌人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忠武王大人的意思是和敌人决战不如把他们牵制在边境上?”蹇尚若有所思地说,心里揣摩着首相的用意。“可是这么做似乎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啊。”

  “大人,您是想尽可能腾出更多的兵力吗?”于庆丰也感到不解,“您还准备对别的地方用兵?”

  “不错,我所拟订的计划就是围魏救赵!”萧弈天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他返身走到万国全图前,豪情万丈地展开双臂,“组织一支远征军直接进攻的本土!”

  “为什么不可能?”萧弈天反问道。“据我的了解濒临海洋的本土远比深入蒙古大漠容易的多,况且俄罗斯那个胆大妄为的沙皇也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中华帝国完全有能力把战火燃遍世界的任何一处,包括他那可怜的国土,没有谁能够逃脱帝国的!”

  “可是跨越六个月的航程去进攻世界的另外一端……”于庆丰仍然自己的反对意见。“我们将不得不保持两线作战,并且相互间的信息延迟达到数个月之久。历史上从来没听说过有类似的战术啊。”

  “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萧弈天自信地回答,“多年来,我们是凭借什么不断获胜的?是敢于去想人之所不敢想,为人之所不敢为!正是凭借这种,靖海侯大人越过好望角永不停息的风暴发现了欧洲和新;正是凭借这种,南泓伯大人穿越北冰海的冰雪世界回到了中土;正是凭借这种,于谦大人一手缔造的西洋大军征服了莽莽丛林深处的阿兹特克和印加;正是凭借这种,今天我与诸位能够站在这里,亲手治理世界上最强大繁华的帝国!”

  大学士们沉默了,舒时德满怀地前去:“忠武王大人,正如过去的每一次,您的智慧和意志折服了我们。我们相信您的选择并永远您的决策。”

  萧弈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眼睛,满意地从中看到了信任和支持。“很好,那么就按此方案定议吧。调九原骑营的十五万蒙古兵从俄罗斯人的右翼进击,他们后退至瀚海边境。另外,派遣八万主力军队从水前往欧洲,和欧罗巴方面军回合之后从立窝尼亚登陆,直接俄罗斯的心脏莫斯科!枢密院尽快就此制定一个详尽完备的计划,会同户部和兵部估算出军费开支,初期费用就用乙酉战争的收益来支付吧。”

  也就在帝国最高首脑们决定世界命运的时候,北方的蒙古王庭正面临着最严峻的。

  俄罗斯大军的前锋由叶尔马克率领的一万五千哥萨克和同等数目的外喀尔喀蒙古骑兵组成。他们沿途一疾速挺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抵抗,很快于6月20日的清晨到达蒙古王庭外围防线。

  王庭的部队包括一万五千蒙古士兵和三千大明国防军,尽管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们却怀着同仇敌忾坚守着这最后的防线。早在数天以前,人们便已将妇女孩童们迁往安全的地方,牛羊牲畜也转移到了南方的草场,现在,是男人们之间用快刀利箭说话的时候了。

  五百辆大篷车在王庭西北围成一个半径三百多步的大环,车上满装着大堆用来挡箭的谷草,外面涂有厚厚的一层泥浆以防火攻,车顶更装有三架御敌强弩。每辆大车之间以相连,四角上留有供士兵出入的栅门。营盘中央是士兵宿帐篷和战备物资存放地,粮秣淡水足够支持半月所用。

  20日中午,俄军阵地中派出五千外喀尔喀骑兵,对联军的防线进行试探性。他们如同一片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过大地,大声唿哨着在防线外围来回奔走,试探出防线的最大火力范围。

  可是指挥战斗的大明指挥使并不是只懂得被动防御,士兵们悄无声息地拉开了车阵背面的栅门铰链,三千名蒙古轻骑兵挽缰缓缓鱼贯而出,从侧翼向敌人包抄过去。他们先是小心地接近敌人,等到一入射程便组成环形车悬阵把雨点一样的箭镞猛烈倾泻过去。

  外喀尔喀人立刻张弓还击,两队蒙古骑兵顿时在广阔的草原上厮杀成一团,飞蝗一般的箭雨密不透风地尖啸着四下飞射,挥舞着战斧和狼牙棒的手臂在血花中交错,本是同根同种,奈何如今却要各为其主兄弟相煎。战不多时,人数较少的联军抵挡不住外喀尔喀部的彪悍,开始渐渐向后退却。外喀尔喀的战士们早已杀的眼红,此刻见敌人势弱怎肯放过如此良机,连忙驱动胯下战马紧追上来,不觉早已进入车阵的射程范围。

  “放箭!”明军指挥使一挥手中长剑,立时有数百支箭矢带着劲风射向外喀尔喀士兵,这些三角锥形的破甲镞能够轻易洞穿他们的皮甲和轻装头盔以造成致命的,令得转眼之间便已有超出百人坠下战马。当弩兵们使劲绞着机簧给弩弓上膛的时候,从大车后面又接连响起弓弦的阵阵轻响声,约有两千名明军弓箭手在军官们的指挥下通过间接瞄准对外喀尔喀骑兵覆盖。虽然明人的制式复合弓无论威力和准确性都远远及不上强弩,但它们优良的射速却可以很好地弥补这一点。更何况,在疾驰的马背上中箭坠地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撤退!撤退!”外喀尔喀酋长拉转马头大声,蒙古骑兵楔形的锋好似钉上盾牌的箭矢一般猛地停了下来,在自身的巨大冲力下四分五裂砰然断折。数千人马乱纷纷挤在一起,地寻找着后撤的方向。

  然而此时联军的轻骑兵也已经回转过队列,他们反过来对外喀尔喀骑兵构成包抄之势,以密集的箭雨封住敌人的后撤之。受困于两面夹击之下,士气低落的外喀尔喀骑兵根本没有丝毫之力。若非俄军营中旌旗摇马涌出,恐怕能者未必可及三分之一。

  这边外喀尔喀兵方才大败而归,那厢俄军又有五千轻骑迎了上来。这次敌人的领军将领吃一堑长一智,无论敌人如何诈败引诱也绝不上前,只远远吊在车阵的射程外和联军骑兵对射。没想到突然间身后响起雷霆般的滚滚马蹄声,原来联军营中万余骑兵早已乘机出动占据了有利位,此时随着指挥使一声令下,顿时万箭齐发势不可挡,一下子便将俄军的阵形冲得零散不堪。犀利的战斧把士兵们一个个拽下马背,精准的弓矢在混战中几乎具有和刀剑同样的威力。在联军近三倍兵力的之下,俄人转眼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联军将士们士气大振,奋勇上前追击逃敌,直冲到俄军阵前三百步外才回转马头洋洋而去。

  短短一个时辰的战斗,叶尔马克部便已经损失了超过四千士兵,另有带伤者不下三千,与此相比联军的伤亡仅有区区两千左右。敌人狡猾多变不可捉摸的战术令人感到不知所措,叶尔马克面对这眼前仅仅不到两万士兵的防线第一次感到迷茫和恐惧。要是梅尔库罗娃公爵小姐在这里就好了,指挥官挠着头想,只有她的智慧才能够引领我们战胜这些黄种人吧。不管怎么说,在苏伊斯基大公率领主力部队到来之前,自己可没有兴趣再去检验一次敌人的防御能力。面对没有太大胜算的局面,叶尔马克迅速作出决定——他吩咐全军就地扎营歇息,同时派出上千名哥萨克骑兵四散巡哨联军的动向。

  布下如此多的岗哨并非毫无用处,至少当天傍晚时分哨兵们便把一个身穿中国服饰的人送到了叶尔马克面前。

  “你是前来探查的奸细?”俄罗斯指挥官坐在火堆前就着伏特加大口啃咬烤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是大明帝国的使者。”那人猛地挣开哥萨克们按在他肩膀上的手,高傲地回答道:“我奉大明王庭宣慰司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会见俄罗斯指挥官。”

  “我就是。”叶尔马克放下手里的烤肉,边舔嘴唇边打量着对方。“你们要投降了?”

  使者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反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回答道:“我来给你和你的士兵指条生。”

  “离开蒙古。”使者一字一顿地说,“在帝国被真正激怒之前,你们还有这个机会。”

  “是吗?”叶尔马克站起身,从烤肉架上拿起一把匕首,“知道吗,我随时可以杀了你。难道你就不害怕?”

  使者的脸色有些发白,坚毅的神色却一往不变。“动手吧,罗刹蛮子,帝为我报仇的。”

  四千名文武京官按照所属部门和职位高低站成方队,相互交映的红蓝两色官服在广场上形成了一片涌动的海洋。稍作远处,大明门少见地对京城的平民敞开了的神秘,数万和普通士兵聚集在广场南端御卫队士兵的线外,兴奋的喧闹声嗡嗡不绝于耳。

  滴漏铜壶的纯银指针停在了未时的刻度上,两百名乐官一起奏响了雄壮浑厚的军乐曲。在狂热的欢呼声中,一队御卫队士兵从天相殿步走出,直到汉白玉台阶前才向两侧分开队列。一个头戴紫金冠身披玄色斗篷的英武身影顿时出现在人们面前,他便是帝国的传奇,被奉为神明般的帝国内阁首相忠武王萧弈天。

  在萧弈天停住脚步的刹那间,御卫士兵们一同顿响手中的长戟,用力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喊:“帝国威武!忠武王威武!”远处的线外,市民们也狂热地跟着呼喝起来,汇聚在一起的巨大声浪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不息。

  萧弈天抬起双手示意人们安静下来,他犀利如电的眼神在广场上仅仅一扫而过,却令数万军民尽数生出由衷的之情。

  “士兵们,朋友们,帝国的臣民们!”一切都在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到首相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人们耳边回响。“昨天,蒙古汗的使者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罗刹人的大军越过边境向王庭发起进攻,他们的人数达到十八万之多。而我告诉他说,‘这确实是个坏消息,如此之多的敌人,意味着户部又得为帝国士兵准备一大笔赏金了’。”

  广场上响起一阵轻松的哄笑声,就连御卫队士兵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首相稍作停顿之后又继续说道:“那些、,毫无荣誉感的罗刹人,他们了条约,了我们!难道我们可以如此的放肆妄为吗?可以他们朝着帝国的荣耀嬉笑吗?我所要说的是——不!决不!

  “任何胆敢帝国的人都必须给予他们足够的教训,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做尊重,什么叫做!中华帝国的们,大敌当前,我你们的勇气和力量!请记住,你们是高贵的汉人,是伟大黄帝的子孙!华夏并不是一个空洞无力的概念,她就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是值得我们为之抛洒热血的存在!朋友们,这是我的帝国,也是你们的帝国,是我们所有人的帝国!现在,拿起武器!让我们如铁石般坚强,心存中华以及一切我们所能为她的效劳!为帝国的荣誉尽上我们的责任!

  “我们准备在这个的时刻支援朋友,那些英勇无畏的蒙古人!这是任何聪明人都不会逃避和的!他们不仅仅是帝国的盟友,更重要的是,当我们朝向海洋征服世界的时候,蒙古人着我们的后背!卧榻之旁,又岂容他国染指?勇敢的中华们,我要对你们说:愿力量和荣耀与你们同在!”他猛地上前一步振臂高喊道:“现在,和我一同这光荣之,去追寻更多的财富和荣耀吧!”

  “帝国威武!忠武王威武!”看着眼前无数支手臂挥动组成的沸腾海洋,听着雷鸣般不绝于耳的欢呼之声,帝国首相萧弈天的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如此,尚可一战。”

  “大人,枢密院已经制订出了两个出兵方案供内阁参考。”慕容信光放下手中的两份计划书,又在两名军官的帮助下铺开地板上的巨幅万国全图。“一是大军经过西洋航线出发,沿经好望角、北钥群岛、休达、尼德兰,在立窝尼亚的里加登陆;另一方案是从阿丹直入红海,由陆前往帝国要塞阿力山达郡,在那里换乘地中海舰队的船只前往雅典,再从爱琴海经伊斯坦布尔海峡进入黑海。在克里木地区登陆,北上进击莫斯科。和第一个方案相比,这条线可以节省超过一个月的行军时间,同时我国在东地中海上拥有希腊、克里特岛、罗德岛、尼克西亚、阿力山达等多处领地,在后勤供应上占有较大的优势。另外,帝国也没有了主力舰队长期离开大明海的之虞。但是,第二方案的缺点也非常明显,首先是军队的陆上行军距离增加了将近一倍,这意味着更长也更脆弱的补给线,以及敌人更多的民兵和游击组织。最重要的是,我军将不得不穿越奥斯曼土耳其人控制的伊斯坦布尔海峡,冒着被他们从后面捅上一刀的和人作战,其利弊种种还请大人定夺。”

  萧弈天只是付以淡淡一笑,“也就是说枢密院拿不定主意,所以让内阁来决定了?慕容大学士,不,现在你不是内阁大学士、枢密院副帅和刑部侍郎,我也不是帝国首相,就让当年的休达指挥使慕容信光和西洋总兵萧弈天来讨论这件事吧,你认为那条线更好?快回答你的长官,指挥使!”

  “我……”慕容信光踯躅着难以回答,“大人,后一个方案显然风险更高一些……”

  “可是枢密院还是没有否决掉它!因为它的优势也同样显而易见,对吗?”萧弈天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失望地摇摇头道:“身居高位之后就不再有当年的勇气了吗?就开始爱惜起自己的声名了吗?你们明知道这一战略的价值,却不敢冒险去将它付诸实施,真是可笑。试问,自古以来有哪一条高明的计策不是先将自己置于险地?有哪一个伟大的统帅不敢于为胜利而冒险?如果你们没有这个胆量的话,就让我萧弈天来决定吧!”

  萧弈天冷笑一声,凌厉的眼光随即扫了过来,令得枢密院副帅心头一阵发寒。“这么说来内陆作战是帝**的软肋了?我们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也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可今天我的元帅竟然告诉我,我们战无不胜的军队竟然不敢踏进敌人的内陆!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观点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永乐的军队曾经不止一次深入蒙古人的腹地达数千里之遥!于谦总督也有过率军深入新林莽追击土蛮的历史!就是我自己,不也带领过四千轻锐孤军直捣印加帝国的经历吗?要说帝**队离开了舰队就不能战斗,这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已经产生了某种依赖心理,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谎言!

  “在苍茫的大海之上,帝国青龙舰队是所向无敌的王者之师,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帝国的利益不仅仅是这海洋,还有那广袤无垠的大地!甚至有那么一天,我们头顶的万里也要在中国人的羽翼之下!我中华帝国的战士们,不管是骑兵、步兵还是神机兵,都要有在任何地方与敌人作战并消灭他们的决心和信心!当战争到来的时候,我们不用去问敌人是谁、有多少,只要知道在哪里能把他们从巢穴里拖出来就够了!”

  忠武王径直走到桌前拿起枢密院的报告飞快浏览了一遍,不禁愕然:“预计超过四千五万银币?你这个数字也太大了吧!”

  “我们只是假定了战争进展顺利,并且能够在一年以内结束的情况。”慕容信光回答,“这个数字是由蹇尚大人提供的。”

  “那么,蹇侍郎,”萧弈天扫兴地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问道:“这场战争能够捞回本吗?”

  蹇尚苦着脸摆了摆手,“大人,以我们对俄罗斯的了解,他们的土地对于帝国并没有太大的价值,既不便于直接,也难以从傀儡进一步获利。”

  “那么,我该如何向们兑现许诺的财富呢?”萧弈天苦恼地追问道,“人民难以理解诸如这些大局,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只是凯旋的军队和闪亮的战利品。”

  “奴隶!”慕容信光不假思索地脱口回答,他对这中日战争中最大的财源至今记忆犹新。

  “慕容大学士说得不错,”舒时德也道:“新长期以来都是人手不足,出于安全考虑也没有大量使用蛮族奴隶,现在正好可以往那里输送俄罗斯人。”

  “大人,我还有一个想法。”沉默已久的于庆丰也开口道:“大人想必还记得假道灭虢的典故吧。听说小西洋的莫卧尔帝国极为富庶膏沃,大军凯旋的时候为何不在那里盘桓数日?顺便也可报报万历十二年他们攻打卡利卡特的一箭之仇。话说回来他们好像也是唯一一个尚未为此付出代价的国家了吧,光凭这一点就已经有很充分的理由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别的问题了。”萧弈天满意地回答,“调近卫军神机第二师、骠骑第一师、骁武第一师,国防军府军五卫,外籍兵团朝鲜第三旅共八万官兵依照枢密院第二方案组成泰西征讨军进攻俄罗斯,即刻启程出发。征讨军指挥官由——”他飞快地扫视了一遍站在堂下的几名军官,“平南将军阎渔樵担任,荡寇将军龙兴汉为副将。散会。”

  “怎么?”准备退出门外的将领们都停住了脚步,已经开始埋头桌上文件的萧弈天也地抬起头来,“飒玥郡主?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华梅移步前来,殷红如血的丝锦斗篷在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毫无声息地擦过,她昂首挺胸地坦然承受着四面汇聚来的惊讶目光,睁大眼睛盯着忠武王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人,请您容许我出任大明帝国泰西征讨军的指挥官。”

  “咳,忠武王大人……”阎渔樵小心地斟酌着措辞,“丙戌战争已经证明了飒玥郡主杰出的军事指挥能力,和臣相比她无疑是更好的指挥官人选。当然以臣下之愚钝见解,自然不能代替内阁的决策。”

  “如果能够请到飒玥郡主大驾参与我们这次行动,枢密院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了。”慕容信光微笑着说:“您是帝国的女英雄,当代的花木兰、穆桂英,能够在你的指挥下战斗,想必士兵们都会大受鼓舞的。”

  “嗯。”萧弈天未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于庆丰,直至看到他默默地点点头。“好吧,现在我正式任命大明飒玥郡主李华梅为帝国泰西征讨军的指挥官。龙兴汉将军是你的副帅,他是一位稳健精干值得信赖的指挥官,你们在的合作将会非常愉快。就这样吧,此次军事会议结束,内阁大学士们留下。另外……华梅,小心点。”

  “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将军们在行礼后便走出了大殿,六名大学士则朝着忠武王走了过来,于庆丰首先开口问道。

  “蹇尚、老舒,自从和叛军开战以来,我对国内的经济民政情况一直关注得不太够。”萧弈天沿着绘有精美浮雕的台阶慢慢走回座位,用最平淡的语气说道:“现在国内外的局势已经渐渐明朗清晰起来,要想对外采取积极主动的帝国战略,财政便是最根本的保障。现在就由你们两位来向我们介绍一下吧。”

  蹇尚向前稍稍迈出一步,快速整理了一下思后说道:“大人,帝国的主要计划财政收入可以分为田税、盐税、商税、杂税四大部分。在万历十四年中,由于大面积的影响,帝国境内粮食严重歉收,总产量仅为七亿六千万石,征取税款为九千零四十万银币——”

  “慢着!”萧弈天惊讶地打断了他的报告,“你确定没有算错?我记得在张居正大人的时代,帝国每年田税仅有三千万石,折合银钱也不过六千万上下,怎么现在粮食减了产税款反倒增加了一半?农民的负担会不会太过沉重了?”

  “大人对此倒不必多虑,如今佃户的生活比起以往可好多了。”蹇尚笑着摇摇头,“在实行新税法以前,皇庄以及王公贵戚的田产都是免税的,很多地方豪强也与,虚报土地,偷逃税额,造成国家财政紧张入不敷出。前年我们借着平息叛乱和的机会对各省的田地数量进行了一次详尽准确的调查,得出的实际田亩数比原来登记在册的多出了将近三成,税源自然也扩大了许多。”

  “第二笔收入是盐税,这一项和过去相比变化不大。去年的数目是六百五十万银币;第三笔财政收入来自商业的税收,据目前的核算为六千二百九十万银币;其他杂项收入包括官窑矿山等为四百万银币。上述四项总计为一万六千三百八十万银币,合银八千一百九十万两。呵呵,说起来大人您可是也缴了将近两千银币呢。

  在经常性开支方面,地方官衙薪俸行政开支为五千六百万;军费日常开支为六千一百七十万;另外还要算上新的靖海运河修建工程拨款两千四百万,总计一万四千一百七十万银币,年度财政盈余两千两百一十万,算上乙酉战争的收支则为六千两百九十万!户部已经将详细帐目存档记录。”

  “你的意思是说帝国去年的财政盈余足以再打一次中日战争?”萧弈天被这数字深深地了,起身向他走了过来。“真是难以相信啊,两年前我们还在为资金紧缺而苦恼呢。”

  蹇尚笑得满脸四射,露出十足一副守财奴的表情:“大人,好消息还不止如此,根据我的计算,今年国家的财政收入应该可以达到一万八千万银元,如果农业产出得到恢复的话也许会更为乐观。户部的计划是向工部和兵部各增拨一千五百万用于基础建设开支,另拨五百万作为黄河治水专款,请大人予以核准。详细的文件将于明日内送到天相殿。”

  萧弈天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听起来不错,我看了过后会尽早给你批复的。老舒,对你那笔钱我有个,看看能否主要用于帝国境内的道交通及水运建设?在帝国境内建起发达的快速交通网络,从而提高帝国对边疆地区的控制能力。另外,要是你嫌钱多的话——”首相调皮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不妨花点钱把江南沿海的帝国造船厂修缮一下,看看刘家港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大人说的是,请容我下去后组织工部官员复议一个方案出来。”舒时德立刻回答道。

  “那么,蹇尚,”首相又把头转向户部侍郎那边,“我想知道帝国南方的民生情况,越详细越好。”

  “不。”萧弈天摆摆手,“我要派一个更为的人去——若秋,你替我去一趟吧。”

  “大人!”吴若秋闻言一愣,不解地说:“我恐怕办不好这个差事,还是请您——”

  “我,命令你去。”萧弈天的声音一下子转为严峻,“在这一时期,你不适合留在,就替我到江南去微服私访一遍吧。”

  萧弈天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逼得吴若秋垂下头去。“你不明白吗?那就先去南京吧,等三个月后你回来时就知道了。先下去准备一下吧,明天一早出发。”

  吴若秋惶然地行过礼退了下去,留在殿上的大学士们不由面面相觑,慕容信光上前说道:“大人,吴侍郎此去江南,是否需要我从刑部调几名精干的密探暗中护卫?”

  大殿一角的帷幕后立刻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铿锵作响,陈应龙头戴羽翎冠身着轻质环甲,肩披绘着黑麒麟徽记的灰色长斗篷,迈着军人的步伐手按刀柄殿来。他身后跟着两名军校,左边一位墨色重甲,腰间悬一把长刀,一副标准的御卫队装束;右边那位却穿着精干简练的丝质海蓝色劲装,脸上蒙着一张青铜面具,显然是类似锦衣卫之类的密探首领。

  “立刻派两名密探着便服暗中跟随吴若秋,掌握他的安全以及行踪。必要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明白吗?”

  “明白!”陈应龙立刻朝着身后的密探队长吩咐了几句,后者随即转身消失在帷幕后面。

  “大,大人。”胡波鼓起勇气,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吴侍郎是否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

  “你实在没有必要问这么多,胡波。”首相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温和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无情。“事实上,我是在帮助若秋远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从他的作为来看,要是留在无疑很快就会其中。当然你们也可以放心,要是若秋之前曾经说错了话站错了队的话,我是决不会还为他费这么多事的。”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分别看了慕容信光和于庆丰一眼,“若不是为了帝国的至高利益,我也决不想对自己的朋友这至高的。”

  “今天早朝吴若秋没有出席,更奇怪的是竟然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京城一处宅屋的密室内,几个蒙着黑袍的身影围坐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其中一人压着嗓音说道:“当然,从其他五位大学士的反应来看,他们无疑都是知情的。”

  “吴若秋会不会把我们给了?”另一个黑衣人惊惶地问道:“要是这样的话——”

  “大人你怕什么?”坐在一旁的李贽重重哼了一声,“吴若秋所知道的人就只有老夫一个,就算刑部秘密前来,也轮不到您吧。”

  恼怒地盯了李贽一眼,“是,我没你卓吾先生有气节,比不得你敢于为了真理的!可我也要告诉你们,我是经历过万历十三年午门兵变的人,萧弈天有些什么样的手段我比你们这些夸夸其谈的文人要清楚得多!当年的王锡爵、许国、申时行,哪个又是善与的人物?最后还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萧弈天于股掌?诸位,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谋反的,不是你们那些对酒赋诗的风雅玩意儿!要是有一个人了风声,在座诸位都是要被灭九族的!”

  李贽满不在乎地说道:“若秋这个不肖小子老夫还是很了解的,就算他不肯加入我们的行列,却宁死也绝不会老夫。”

  脸色有些发白,转过身去不再开口。李贽又继续说道:“今年这次殿试是萧弈天的最大失误,他把先贤的义理经典一概弃若敝履,反倒考较一些无聊的奇技淫巧!像什么论春秋无义战,评新政田亩税制,观孙子兵法……都是考些有辱斯文的粗鄙东西,弄得最后上榜的考生只有原定名额的区区六成!虽然礼部放出消息说立冬后开恩科加试,但他们竟敢,让读书人和没有的山野村夫同堂考试,这简直是对圣贤的莫大!如今国内已是一片沸腾,各地的文人们对内阁都有很大的意见。我听说很多地方官员和士绅也心怀不满。自古以来,未尝有而单以武力得天下的!依我看来,萧弈天便是在一步步的道!”

  “卓吾先生说得甚是,”又有一人站起身来,填膺地挥着拳头说道:“要是任由萧弈天这鲜廉寡耻不择手段的下去,我中华必国将不国!大明国两百多年的祖基业也必将啊!”

  “千户大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您是李成梁总兵麾下的将官,倒是给我们说说李大人准备怎么付诸实际吧。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你家总兵可是唯一一个拥有的啊。”

  “呵呵,杨大人你该不是在说笑吧。”那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萧弈天对我们辽东军素有戒心,前年的乙酉战争便把我们的弟兄当作炮灰送上朝鲜战场。自从少主率领的主力辽军在王京被倭人以击溃之后,奴尔干也因为守备军力不足陷入了混乱之中。现在东北百十个部族混战不休,辽东边军也只能依托长城守住辽南的屯垦区,想要自保都已经很勉强了。再说萧弈天在蓟州和山海关两地部署了十卫国防军和六旅朝鲜军共十一万六千人,相当于我们现有军队的三倍,更不用说驻防的神机第一师‘朱雀’和首相御卫队‘黑麒麟’了。您是帝国的兵部尚书,自然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要是军事可行的话,您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因为六部的尚书都是虚职,担任左侍郎的大学士们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因为兵部根本没有调动一兵一卒的,只有完全由军人组成的枢密院才能指挥军队!”大声回答,语气中充满了不忿。

  “所以说要对付萧弈天只能靠各位名士的号召力了,”李成梁的使者微笑着说:“就让骄矜自满的萧弈天把这个教训铭记在心吧,看看我们的之道是如何以柔克刚的!”

  真是一群!恼怒地着众人的兴高采烈,他慢慢退到房间一角的椅子上颓然坐下,心头暗自骂了起来。难怪古人都说秀才十年不成,李成梁明摆着就是让他们去上奏死谏,甚至拉朋党搞什么的,自己好躲在后面渔翁得利。哼,萧弈天是依靠兵变夺取最高的统帅,在帝**队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至于在平民百姓心目当中,马踏四夷扬华夏天威的征服者萧弈天与改税减租杀豪强的青天首相萧弈天都是同样受人爱戴的。同时拥有一百五十万大军和一亿五千万臣民的,没有哪一个还会去在意几十万读书人陈腐无用的言论。像他这样一个年轻有为雄心似天的军人家,不是被官僚阶层的所谓清议牵制和淹没的无可奈何的所能比拟的,对于没有价值的反对意见他随时有着说不的准备!

  我才不会蠢到陪你们这帮家伙送死呢!默默地对自己说,要想在斗争中做个不倒翁,首先就要懂得始终站在强者的那边。

  一波外喀尔喀士兵顶不住密集的箭雨溃散了下去,然而转瞬之间却又有更多的敌人冲了上来。他们一手举着圆盾,推动蒙有一层牛皮的巨大箭垒缓缓接近联军以大车连接成环城的防线。箭镞带着嗤嗤的风声在他们身边激射而过,直没入箭垒木板寸许后兀自瑟瑟颤动不已。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可随着俄罗斯督战军官的高声,越来越多的战士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对联军防线的攻势反倒愈加猛烈。

  只听得连声闷响,已有数座箭垒抵上了两米多高的车城,外喀尔喀部的士兵们倍受鼓舞,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从箭垒上跃向车顶,和的联军将士近身肉搏起来。当第一个敌兵落到大车顶篷的时候,时间仿佛也随之凝固了。无数俄罗斯人、中国人还有蒙古人的目光都会聚了过来,怔怔地看着这预示战局转折的一幕。可是接下来,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十多支长枪一齐当胸搠了过来,将不久之前的英雄捅成破布一般。

  然而一个敌人决不可能改变防线失守的命运,千疮百孔的尸体尚未落到地面,又有数名敌兵执盾举刀的身影出现在联军士兵面前。在付出了十余具尸体的代价之后,外喀尔喀人开始在车顶站住了脚跟,依靠那似乎无穷无尽的后援一步步突军的阵线。

  此时联军的弓箭因为防线上的缺口已经渐渐稀疏了下来,外喀尔喀士兵见有机可乘更是骁勇无比地涌了上来。防线的被突由一及二,由二至三,不觉间已经达到了十数处之多。在敌军猛烈如炽的下,整个车城防线早已是,半数以上的强弩都已经不能使用,操弦手们都不约而同地拔出腰刀上前和敌人死战。

  “指挥使大人有令,放弃车城!全体后退!”一名身着明军服饰的军官右手仗剑,左手挥动着国防军的白底苍鹰旗,高声向中蒙两国士兵们喝道。他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立刻以小队为单位相互掩护着退出阵地,蒙古士兵在稍作一愣神之后也跟着向后跑去。

  “敌人逃跑了!快追上去!”外喀尔喀士兵的欢呼声在各个方向次第响起,不少莽撞的家伙直接跳下篷车舞刀追杀过来。

  “放箭!”明军队中一声怒吼,数百名蒙古突骑越过友军队列疾驰而来,但听得弓弦不住连响,箭借马势来意更疾,转眼间便把追上前来的百余敌军钉在了地上。

  车城上的外喀尔喀士兵见此情形无不骇然,他们不敢再行造次上前索战,只是纷纷换取弓箭射将回来。可是排成散乱散兵线的他们如何是蒙古精锐王庭卫队的对手,一阵如雨如暴的飞箭之后,只听见扑通扑通的人体坠地不绝于耳。王庭卫队们绕着周长一千余步的车城飞驰了两圈,这才地掩护着己方步兵鸣金后撤。

  “想不到小小一座车城也竟然会如此棘手。”远处的山坡上,一直在遥望着战斗进程的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烦躁地来回走着,周围的数十名将佐尽皆噤口不言。“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折损了如此之多的士兵,居然才突破最外围的防线?照这种速度何时才能征服漠南蒙古?什么时候才能打到中国去?”

  “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狂妄地想要征服中国吗,苏伊斯基大公?”瓦莲莉娅冷冰冰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年轻的公爵在亲卫队的簇拥下策马走了上来,碧绿的眼瞳挑战似的望向俄军指挥官。

  “你已经被革除军职了,梅尔库诺娃公爵小姐。”尤里不快地回答道,“这里没你什么事。”

  “你误会了,大公。我只是在返回下诺夫哥罗德之前来向俄罗斯远东最高指挥官通报一声。”瓦莲莉娅清美的嗓音带着戏谑与嘲弄,“怎么,您在这里似乎很有些麻烦呢?”

  “这用不着你操心!”尤里气得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恼怒地吼道:“那个该死的叶尔马克在哪里?让他把哥萨克前锋团也派上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今天之内一定要给我拿下这座车城!”

  “难道像你这种妇人之仁还可以赢得战争吗?”尤里轻蔑地反驳道,“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正是看到你的所谓才让我前来接替这远征军指挥务的。”

  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拉转马头便要离去。“沙皇可不是派你来打败仗,让的勇士们白白上前送死的!”

  “你这个小女孩懂得什么?”尤里地喝骂起来:“我将为大俄罗斯赢得胜利!一次又一次无尽的胜利!”

  “胜利?大公,您这是在给自己的棺材板上钉钉子!”瓦莲莉娅渐远的冰冷话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为俄罗斯的国运着想,我倒宁愿你在这里惨败一场。”

  一刻钟之前,最后一千多名王庭卫队的骑士们以惊人的勇气向冲进车城的俄**队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他们纵马横刀在外喀尔喀士兵滚滚而来的中来回冲击,用铁蹄和马刀书写自己最后的忠诚。有那么好几次,敌军在他们暴风骤雨的打击之下已经濒于崩溃的边缘,却又在援兵的加强下挺了过来。蒙古士兵们被吞没在这似乎无穷无尽的海洋当中,就犹如晨光下的露珠一般迅速消逝。

  “放箭!”随着敌军的步步逼近,联军弓箭手们以几乎零距离的定标向前无目标平射。以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密集的敌人,连瞄准都不用就可以造成巨大的。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成千上百的外喀尔喀步兵顶着盾牌冲了上来,和联军士兵混战成一团。

  “呵,终于挡不住了吗?”联军阵地中央,明军指挥使负手望着纷乱的阵线,幽幽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一只眼睛蒙着黑布的蒙古王庭卫长低声道:“指挥使大人,我们还有三千多士兵,全力一搏的话您还有突围的希望。”

  “突围?要是士兵们都战死在这里,大明帝国的荣光受到,我一个人活着又算什么?”指挥使缓缓摇着头道:“我是帝国委派的宣慰司指挥使,我的就是捍卫帝国在此地不可的利益。就算是死,也绝不!”

  “大人,您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子!”王庭卫长激动地说:“大明帝国的战士个个都是好样的!能够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们蒙古男儿的莫大荣幸!今日我二人看来是要死在这里了,若蒙大人不弃,你我二人结为兄弟,一同与那罗刹贼人死战到底如何?”

  指挥使微笑着从身边的辎重车中珍藏的最后一坛美酒,略带不舍地揭开封泥,猛灌了一口后递给王庭卫长,“战场上也顾不得那许多繁文缛节了,喝了这坛酒,我们就是结拜的好兄弟!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就让我们和罗刹人好好拼杀一场,换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归宿罢了。”

  王庭卫长骄傲地一笑,将半空的酒坛递回了过去。“蒙古的儿郎们,拿起你们的弓箭和弯刀!让我们用自己的热血来浇灌这家园的草场吧!”

  “说得好!”指挥使把见底的酒坛猛地砸碎在地:“帝国的勇士们,听我命令,辎重!”

  几支火把凑近了堆积如山的物资,只听砰的一声,炽烈的火焰从一架架满装粮草的大车上升腾起来。火光当中,大明王庭宣慰司指挥使从背上解下跟随自己十多年的月牙雕弓,痛惜地抚摸着刻有精美花纹的弓身,一咬牙拔出长剑挑断弓弦,再用力磕断弓背丢进火中。“全体士兵,准备接敌!”

  弦断弓折,士兵们从腰间拔出短剑,以殉道般的庄严步伐从火与烟的世界中走过,整齐迎面扑来的敌人。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减少,俄军的包围圈也在不断收缩,可那刀兵相击的铿锵却始终在草原上如泣如诉地回荡。

  一个多小时以后,当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未息的车城时,他感到的不仅仅是震撼。一万五千联军士兵,在防线崩溃之后全部选择了战死,竟无一人被俘投降——当然,俄**队付出的代价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

  越是接近联军防线的核心,满地令人无法落脚的断臂残肢越是表明了之前战斗的。几乎每一具联军士兵残缺不全的骸骨手中都紧握着崩口卷刃的兵器,相互交叠浸泡在早已经干涸的血泊中。大公缓慢沉重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面前,是围成一圈堆积如山的尸体。尸堆中央,一副残缺不全又被大火燎得焦黑的盔甲依稀可辨出明朝军官的身份。折断的长剑深深插入被鲜血浸透的大地,被烟火熏黑的旗杆上看不出曾经威武飘扬旌旗的模样,只有那已毫无生机的手一如既往将它紧握,笔直不移分毫地指向天顶。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暑日烈阳之下,在场的俄罗斯人尽皆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尤里这个十足的白痴!”瓦莲莉娅独自立在幽静深邃的星空之下,充满哀伤的黯淡眼眸投向身后东方地平线上连绵山峦隐约的棱线。尽管相距万里之遥,透过那天际阴郁的浓厚云层,她的内心还是略带几分惊惶地捕捉到了上空不断积聚着与力量的风暴漩涡。萧弈天已经了,帝国已经了,整个中华都已经了!在这东方巨龙的雷霆之怒面前,敢于捋虎须触逆鳞的俄罗斯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想到这里她纤细的娇躯也不禁颤抖起来。

  “萧——”四年前的圣瓦伦丁节,波罗的海的北国朔风地扯拽着少女紧紧裹住身体的雪青色丝绒厚斗篷,即将独自踏上遥远途的她却仿佛浑然不觉,玉绿色的眼眸中只是写满了绯色的依恋和不舍——或许还有深藏于心底的一点点隐约的忧虑。“答应我,永远不要对俄罗斯发动战争好吗?”

  这个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的要求令少年沉默了。年仅十八岁便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的高级将领,命令与征服的生涯对他而言只是刚刚开始。要放弃一个梦想,哪怕只是梦想的一小部分,对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来说是很的。然而临别女友的要求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少年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回答道:“我答应你。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全力两国开战。”

  “谢谢——”一丝泪水从眼角滑落,冰凉的感觉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转瞬即逝,瓦莲莉娅猛地扭过头,让自己的泪容背对着恋人的方向。“萧,你会遵守你的诺言吗?你会吗?”瓦莲莉娅默默地摇了摇头,对你而言,还是那个**更为重要吧。那么在你的心目中,我又到底是在怎样的一个?是和那个中国公主一样只是你宏大目标中的一颗棋子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中国人?为什么我是人?为什么你我要相遇在科诺奇蒂特兰……”

  “大人,已经快过子时了。”万里之外的,陈应龙顺着水青石阶一步步忠武王府的观星台,来到仰头望向璀璨群星的萧弈天身后。“请您早作歇息吧。”

  年轻的首相慢慢垂下头,眼神显得有几分游移,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观星台上的两张石凳,示意陈应龙一同坐下。“应龙,你是家父的旧部,可以说从小看着我长大。名义上虽有主仆之分,实质我视你却有如兄长一般。”

  陈应龙一拱手朗声回答:“应龙蒙大人与老主人十数年厚爱,虽效死亦无以为报!”

  萧弈天摆摆手,略带疲倦地继续说道:“自从那年午门兵变,我从个小小的二品总兵官转眼间成为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帝国首相,已经有整整三年了吧。既然这三年来你可以说几乎寸步不离我的左右,不妨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褪去了咄咄英气的双眼落寞地望了过来,“这三年中,我是否变了很多?”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首相幽幽叹口气站起身来。“我已经不再是阿兹特克战场上那个初生牛犊的小军官,也不再是印加丛林中那个无忧无虑的探险队长,就连那个西洋总兵官萧弈天,也在一步登天的时候耗尽了所有的梦想和野心。我拥有了自己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巨大,可这令我真正快乐过吗?”

  “那些我所痛恨厌恶的人仍然身居高位,因为我需要他们来对付我的敌人;清高的人却一个个倒在了密探的和刺客的匕首下,因为我的政策容不下任何的阻碍。以御卫队长身份总领锦衣卫和东西二厂的你应该最为清楚,和三年前相比,帝国秘密的数量增加了将近四成,甚至连昔日的同伴和好友身边也布满了我的耳目!为了帝国不致,我娶了一个自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的公主!为了同样的理由,我又了自己唯一所爱的人,一次又一次……”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这不是真正的我,不是。”

  “应龙愚钝,不能解大人之惑。”陈应龙上前单膝跪地,急切地说道:“臣只知道‘欲建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欲行非常之事,必需非常之人。’”

  “非常之人?”萧弈天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字眼,脸颊上紧绷的肌肉微微一动,“是啊,总得有个人来做这‘非常之人’。”一道炽白划过,首相如释重负地抬起头,看着那流星叹息一声:“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雁行三列!寅甲方向接敌!”草原上突然响起一阵喧嚣的吆喝声,数百名蒙古突骑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一处低矮的山脊上。(-)随着队长的一声号令,骠悍的马队如同一阵旋风般过大地,带着不可的万钧之势以六纵队扑向前方惊慌失措的俄罗斯人。

  沉重的马蹄令地面战抖不已,无数细碎的石片跳动着发出噼啪之声,随着冲刺速度的不断提升,蒙古突骑们开始默契地渐渐放松队形,彼此保持着一丈左右的间距。

  从俄罗斯人的角度来看,大队骑兵冲锋的情景无疑是极为震撼的。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极尽所能地组成紧密队形:手执长矛的重步兵组成反骑兵枪阵,掩护身后脆弱而威力强大的弓矢和火枪部队。转眼之间,挟着滚滚烟尘而来的蒙古突骑前锋已经接近到了差不多两百米的距离内,弓箭手们用力张开手中的桦木弓,开始寻找着猎杀的目标。半蹲在地的火绳枪手也装填好了火药铅弹,点燃火绳准备射击。

  “放箭!”一波散乱的箭镞从阵地上飞射开来,几乎同一时刻,蒙古骑兵的纵队也从中间分开,左右两拨骑士各自向外一拉马缰,两支三列纵队如斜行的雁群一般插向人的两翼。虽然疾驰的马背上颠簸难耐,这些自小长于马背的天生战士们却丝毫不以为然,拉开牛角硬弓把长箭连珠射向挤成一团的敌人。

  在蒙古突骑令人吃惊的精准箭术下,一支支尖啸的飞矢巧妙地躲过笨重的矛兵方队,如嗜血的乌鸦一般俯冲进俄军弓箭队中,引出一连串带血的声。反观俄军方面,由于蒙古军在射程外突然转向,已经点燃的火绳又势必不能再熄灭,造成整整一轮火枪全部射空;弓箭部队也因为没能准确预算敌人的动向,以致于命中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突骑们而言,一切都和训练场上的别无两样。搭箭、张弓、瞄准、射击,每五个马步便是一次齐射。由于采用了宽松的三列队形,蒙军能够将火力最大限度地投射到人拥挤的侧翼,受到的反击却被到了最小程度。仅仅四五轮箭雨之后,俄军下层兵士中为数众多的外喀尔喀人便了斗志开始狼奔豕突乱成一团。

  蒙古军指挥官敏锐地把握住了敌人的混乱,却没有立刻全军突击,反倒指挥着两支突骑部队继续绕着大圈倾泻箭雨。和那些豪气冲天却没有多少头脑的普通蒙古军官相比,他有得是智慧和耐心将猎物至因而崩溃的境地。他满意地微微抬起头,让一丝阳光映上他满是笑容的脸庞——那是一张有着典型华夏人特征的面孔……

  数个时辰之后,姗姗来迟的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军先遣大将叶尔马克率领一支精锐哥萨克骑兵队赶到了早已沉寂许久的战场。他皱着眉头审视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兀自冒着袅袅余烟的辎重车,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懊恼和郁闷。

  “将军,这支运输队所有的人员都在这里,鞑靼人没留一个活口。”一名哥萨克士兵咬着嘴唇走了过来,“这已经是第九次了,近半个月以来没有一块面包能运到前线,再这样下去没有食物十几万大军是根本无法支持的。”

  “那些鞑靼民兵太可恶了!”;另一名士兵插口道:“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食物都被搬得一干二净,连一粒粮食一头牲畜也没剩下,幸好还能从野外获得足够的清水供人马饮用。”

  “民兵?”叶尔马克哼了一声,弯下腰仔细察看地面上纷乱的马蹄印迹。“辨识和追踪脚印是一个哥萨克猎手所应当具备的能力。敌人马队的蹄印就是从这里分为两列延伸向我军运粮队的左右两翼,你们都给我过来,看看能从地上的痕迹判断出些什么。”

  哥萨克们好奇地围了过来,俯身观察着脚下的六道微微发白的印痕。“这是六列骑兵纵队留下的马蹄印。”有人低声说道。

  叶尔马克摇摇头道:“不仅仅如此,你们再看,这几道印迹之间的距离几乎完全相等,同一列的马蹄印也全都落在了两尺左右的宽度以内,要在冲锋的疾驰中保持这样完美的整齐队形,你们能做到吗?别说你们,我打了十几年仗都从没见过如此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哼,什么民兵?我就不信有哪一支鞑靼军队具备这样的素质!”

  “是明朝人,他们终于来了。”将军一息长叹站起身来,“我曾经从公爵小姐和她的中国亲卫队长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大明帝国的情况。高昂的士气、严明的纪律、先进的武器,这样的无敌雄师绝不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是么?”叶尔马克苦笑一声,挥挥手示意士兵们上马离去。“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明白的。”

  一名锦衣员外郎捧着放有一个紫檀木盒的漆盘急匆匆走进六科,立刻有官上前接过木盒,小心地揭开的内阁专用封条,从盒中取出一筒丝帛卷轴。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卷轴上的内容,立刻坐到桌前研墨润笔抄写起来。用不了多久,这份政令便按照内阁的秘密传抄了无数份,通过各种、非的途径发送往全国各地。

  自万历十七年的各行省乡试起,帝国科举考试内容将改为经、史、工、策、兵五科,分别考较思辩、文史、理工、内政、兵法等内容,任何考生不论出身均可选则一至数门参与考试,成绩将按科目分计。乡试成绩优秀的举子可以进入设立于各行省首府的帝国学院学习准备会试;及第进士则要在进入帝国大学进行为期两年的学习后出仕任职。上述所有国立学院和大学都是免费就读的,所产生的费用从户部每年的专项拨款一千万银通宝中支付……

  如果说的内容只是令人的话,内阁令中接下来的一句话则在天下的读书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举人都必须重新参与来年春季的一次乡试特科,成绩不合格者一律吊销原有。随着这个消息开来,全国无数学子举人纷纷街头,聚集在各地府衙贡院门前……

  “萧弈天已经疯了!”李贽顾不得身为文士的儒雅形象,用力把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涨红着脸怒骂道:“难道他是要向整个体系宣战吗?”

  “卓吾先生,现在全国各地的反响都十分激烈,河南的生员们甚至发生了冲击督学府的激烈举动。而内阁这次的态度也非常的强硬,大量民团,甚至包括部分国防军都被调集起来,组成警戒线各城市的重要部门……”

  “等等,请容我问一下——”突然插话道:“在各地的冲突中,有多少人被?”

  “据我所知,一个人也没有。军队只是将学生们而已,既没有出现过度的冲突,也没有的学生。只是有点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没有任何让步的迹象,也并不打算派人劝说学生放弃回家。”

  李贽已经起身在屋中踱了几圈,此时也不高兴开口问道:“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还有好几千名举子滞留在这里吗?他们是腿脚断了还是哑巴了?”

  “卓吾先生,我们是怕学生打草惊蛇,因此派人知会在京的各书院代表,让他们极力劝服学生,以免发生什么不恰当的过激行为。”

  “愚蠢!”李贽停下脚步,高声喝骂起来:“现在正是内阁的处于最低点的时候,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怎么能够白白放过?你马上派人去告诉他们,让的所有学生都到街上去!让萧弈天明白他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

  李贽想了想,还是不以为然挥挥手道:“不必了,我看也用不着什么事情都和他们商量。”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在两名御卫队军官的护卫或者说是下穿过后花园曲折的回廊,在经历了至少二十处岗哨之后,三人来到了一座精致华美的屋舍前。御卫队军官之一上前走到屋基的汉白玉台阶下,举手行了个帝国标准军礼,朗声道:“御卫步兵第一大队丙字第九号、第十号报道。”

  “丙九、丙十,任务完成,你们下去吧。”陈应龙低沉的声音从处传了出来,四名御卫步兵随之现身在黑衣人面前,他们头戴饰有红色缨络的麒麟头盔,一个精巧的铜面具罩住脸颊,黝黑如墨的镔铁环甲胸口上铭有一个小巧的血红色“甲”字,左手执盾右手拄一柄陌刀,显然是精锐的内卫部队。“至于你兵部尚书,跟我进来吧。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进了忠武王府以内就没有什么秘密是需要保守的了。”

  战战兢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脚踏在光洁如玉的石英石地板上立刻感到一阵清新的凉意,从下方细微的淙淙流水声可以得知这栋小屋建在一条人工小溪上,借此以消减夏日的逼人暑气。他无心去鉴赏室内高雅精美的装潢饰物,而是两膝一软扑倒在地,朝着前方大剌剌斜倚在橄榄石座椅上的人影连连行起大礼。“忠武王大人,有绝密要事需向您禀报。”

  萧弈天微微一笑,伸手从跪于旁侧的宫装侍女手中接过一碗冰镇银耳莲子羹,凑到嘴边却又止住不动,“说吧。”

  萧弈天抿了一口清甜沁心的羹汤,又顿了片刻这才慢悠悠说道:“应龙没有告诉你吗,王府里面是没有秘密的,从侍卫到婢女,他们比你那些所谓都要可靠得多。至少她们知道自己应该听到、看到和知道些什么。”说到这里,他微笑着转过头,任凭侍女把一粒晶莹剔透的葡萄喂到自己嘴中。“不管这递过来的是什么,我都完全地信任她们。”

  兵部尚书显得更加尴尬了,他嚅呐了几声这才说道:“大人,据我所知有人在暗中策划对您不利的。”

  压低声音补充道:“可是这一回是儒学李贽啊,他对大人您的政策有所不满,联合辽东李成梁以及朝中不少官员意图作乱谋逆。”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写满字的白绢,“小臣费尽千辛万苦这才弄到了一份者的名单,请大人您过目。”

  一名侍女前来接过名单呈到萧弈天面前,趁首相仔细浏览之时,又加油添醋地说道:“大人,那李贽一向自诩清正,想不到竟然是如此人物。想当年他曾极力为您及西洋行省,看不出也是为了哗众取宠沽名钓誉。”

  “行了。”萧弈天放下名单平淡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向我提供谋逆者的名单了,不小的功劳啊。可是,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他手指轻轻一弹,便有侍女从桌上拿起一卷文档。

  接过文档刚刚看了一眼,兵部尚书的脸立刻白了。这份名单和自己刚刚的几乎完全一样,或者换句话说,还要更为详尽一些,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被落下。

  “忠武王大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两膝匍匐着向萧弈天爬去,“我对大人的忠诚天地可见日月可昭!”

  萧弈天哼了一声,道:“这不喜欢我的人多的是,其中恨我入骨也不在少数,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吗?”他上身稍微向前倾了倾,语气阴冷地说:“因为他们害怕我。李贽是个百无一用的无聊书生,因而无畏,可是你呢,三年前就应该知道我对待的手段了吧。敢于再次和我作对,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浑身如筛糠一样战栗起来,“大人!大人!小的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他手脚并用向前爬了过去,却立刻有两支长剑横在了面前,吓得他再不敢动弹半分。

  “没关系,要说行刺我,这位兵部尚书大人还真没那胆子。”萧弈天温和地笑了笑,示意侍女们收起兵器。“啊,你现在对我而言还有什么价值呢?”

  “求忠武王大人开恩啊!从今往后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永不敢再生异心!”

  “算了吧,”萧弈天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一个三番五次转换立场的人还没有资格向我宣誓,你的忠诚并不比李贽他们更可靠。”

  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板上,捣蒜一般猛磕响头,“罪臣只求一条活命!”

  “够了!别把地板弄脏了!”萧弈天皱了皱眉头,“你的性命在我看来一钱不值,不过对你而言似乎完全不同。这样吧,你的性命或者是你的灵魂,你可以选择保留其中一样,我想对你来说这个选择并不难。”

  的人看到了一线生机,他挣扎着扑向萧弈天脚下由精美浮雕组成的云阶,颤抖着声音道:“大人,我这条卑贱的性命可以为您去做任何事情!使您高贵的手不至被和!”

  成千上万的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几乎是三年前承天门事件的重演。然而,帝国如今的态度和当年相比已是有天壤之别。大明门前,三列国防军士兵将手中长枪一起指向前方,如点点繁星般的雪亮枪尖令人望而生畏。京城卫戍军各部几乎全部出动,一面发布令要求所有市民呆在家中,同时将城中各处要害部门与城墙楼台控制起来,防止有人趁乱滋事。

  到了巳时左右,一支队伍试图冲进忠武王府,这对处于高度状态的军队而言无疑是一个信号。卫戍军开始行动起来,对那些行动过激的者采取必要措施。

  就野战能力而言,城市卫戍军即便在国防军内部也处于水准以下,但和边军或卫所军相比,他们在维持城市治安方面有着其他军种无法比拟的优势:他们大多来自于本城的世家子弟,不仅对城市街道了如指掌,眼线耳目和人际资源也极为丰富;虽然不擅长大兵团会战,但其单兵战力对付散兵游勇的也可谓绰绰有余。

  此时,卫戍军们以五人一组排成横排,他们的主要装备是一面高六尺宽两尺,以铜皮覆于表面的巨大硬木盾牌,盾身两侧各有三个铁环,在执行任务时用相互连接成行。即使者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击,却也决计难以撼动这座盾墙。自然,他们的武器库很少有强弩火枪之类的致命武器,诸如短矛、腰刀甚至对那些的平民而言就已经具有足够的威慑力了。

  只懂得对月吟诗的儒生文士们何时见过如此的阵势?面对从各条街道徐徐压过来的盾墙,他们只能手忙脚乱向后退却,偶尔有胆大者学着演义小说里的情节勇敢冲上前来,却往往是被一顿乱棍揍个半死。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军队的包围圈已经收缩到了大明门附近,成千上万的文人拥挤在狭小的线内动弹不得,一时间难堪到了极点。

  “救命啊,不要杀我,我不干了!”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穿着蓝色布袍的中年男子奋力挤到外面,哭喊着跌跌碰碰扑向军队线。“草民绝没有要反对朝廷的意思,是他们出钱叫我来的!”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又有数十人采取了类似的行动,举出的理由也千奇百怪变化无穷:有的是被地主派来助威的佃户,有的是被雇来造势的雇工,甚至于、流民、乞丐、叫化无所不有。转眼间,跪在了地上哀求乞饶的人已经超过数百,从他们口中揭露出的幕后之可以令古往今来的者们为之咋舌。剩下那些真正的文士们不知所措地立于其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大明门城楼上,地向萧弈天凑了过来,“忠武王大人,小的这招还不错吧。您听,他们已经开始提到李贽那厮的名字了。嘿嘿,下面那些笨蛋儒生们相必心中都产生了被利用的感觉吧。”

  帝国首相微微一挑下巴,笑道:“,你的主意果然够阴损啊。不过光这么做还不足以令李贽的和信用完全破产,你明白吗?”

  被史学家戏称为“丙戌书生”的终以一场令历史蒙羞的闹剧而宣告结束。(-)仅仅是在一地,被刑部登记在案的活跃就超过了三千人之多。自然,宽宏大量地对他们的既往不咎,允许这些垂头丧气的儒生们在军队的监护下离开大明门。然而最令他们感到羞愤的却不止于此,在泛着钢铁光泽的军队线后面,数以千万计的京城百姓用来迎接他们的却是轻蔑的嘘声和不绝于耳的,甚至于四下横飞的**蔬菜瓜果。很显然,站在文士们这边的市民并不多,至少可以说比他们原本预计得少多了。

  发生这样的悲剧性结果不能不归咎于李贽等人对形势的错误估计。在萧弈天执掌帝国的三年间,受益最大的无非是军人和商人:前者获得了原先做梦也不敢想像的优厚待遇,后者则拥有了从来梦寐以求的有利与国家支持,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得到了几千年历史上旷古未有的社会尊重和地位。而在这城中,军属和商贩差不多就相当于总人口的六成左右。此外,税法将地主对佃户的剥削大大减轻,得到了农民们的广泛;积极扩张的对外政策则极大地开拓了海外市场,提供了安全稳定的贸易线,令工场主大发的同时也吸纳了大量在土地兼并浪潮中游离失所的流民成为雇佣劳动力;即便是连续两年的自然灾害也不能内阁在人中的——帝国从海外调集了将近一亿石平价粮食,将物价有效地稳定在了正常波动范围内。

  据万历十五年的统计数字,帝国经常性财政岁入比三年前增加了超过六成以上,与之对应的是人民生活水而更有提高。帝国的钢铁雄师在外攻城略地无往不胜,国内的治安状况也一日胜似一日。在如此蒸蒸日上的华美**当中,又有多少人会去支持那些试图回到过去的腐儒们呢?

  当然,在大明门前临阵反戈的“假儒生”们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他们出的种种似是而非半假半真的所谓暗箱交易丑恶黑幕等等,很快便成为京城百姓们在街头巷尾茶楼酒店里津津乐道的轶闻谈资,将几位当事人平素道貌岸然的形象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负责掌管吏治的门下省已经指令都察院介入此事,对众多儒学的家业财产等进行调查。这样一来更是闹得满城风雨蜚语冷嘲热讽不绝于市,连带着普通的文人书生走在街市上也成为众口铄金的对象。

  至8月2日,都察院正式公开了十多天以来的调查结果:有近二十名派官员因涉嫌经济问题被审查,其中多人与李贽往来密切,钦差调查组甚至收集到了数张由李贽本人签字的地契房契。虽然还不足以将这议罪,但造成的影响却几乎可以说是性的。各行省的文士纷纷公开表明与这些“有辱斯文的们”界限,转而支持内阁起来。

  “大人,您看这件事办得还不错吧?”忠武王府后花园中,地为萧弈天斟上一满盏醇酒,趁机讨好道。“为了搞倒这些文人,卑下可是花了好几十万银币呢。”

  “两个字:。”萧弈天把酒盏端在手中轻轻把玩着,钩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久经宦场的是何等之人,观颜察色之下顿时大喜过望,满脸堆笑地接着说道:“承蒙大人夸,实在是受宠若惊。”

  “光和影是相互却又不可分离的两个,一个真正伟大的需要同时具备这两种力量的能力,可惜的是,那些们却往往不能够理解到这一点。”一本正经地说道:“大人,您就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皓空明日,没有半点瑕疵和缺憾的神明吧。隐藏在您的之下,以所不齿的手段来为大人!您需要像我这样的影子仆从在暗处活动,我也需要您这样的提供。”

  萧弈天轻轻晃荡着手中的玛瑙色的美酒,眼神中隐有流光闪现,“你值得我相信吗?”

  谀媚地笑了:“大人,像卑下这种可是比任何君子都更为可靠的。因为我知道影子仆从主人的只有死一条,而一个真正的是不会去干这种傻事的。”

  “真正的。”萧弈天微微一笑,“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今天说的话,不要再给我一个取你性命的机会。”

  听着李如松急促惊惶的喊叫声,正在阅读公文的李成梁只是稍微翻了翻眼皮,以处变不惊的平淡语气回答道:“出了什么事?整天大惊小怪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父帅大人,大事不好了!”李如松顾不得分辩,把左手中紧握得汗湿的帛书凑到了父亲的面前。“这是我们的人刚从送来的消息,都察院这回要对那些文人动真格的了,就连那个李贽也被牵扯了进去!”

  “这点事情就把我们辽东军的少主吓坏了?”李成梁不无地道,伸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你还是给我先看看这个吧,这是派人送来的密信。”

  李如松接过信仔细看过一遍,脸色顿时变得一袭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住沁出。“父帅,这是真的吗?内阁终于要对我们下手了吗!可是现在辽东局势尚未能真正安定下来,萧弈天也不至于心切于此一时啊。”

  “是有人了我们啊。”李成梁叹口气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李贽这帮文人真是什么事也成不了!平时说的是激昂,到了出事的时候就一张嘴什么都吐出来了。萧弈天那家伙是军人出身,对手握的封疆大吏最是。这下子听说我们辽东和儒生们的有,那还不是触了他的逆鳞?所以我总是告诉你们不要太过相信那些文人,这下吃到亏了吧?对了,如柏呢,他又到哪里去胡混了?唉,危急关头,偏偏遇到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父帅,我得到消息便马上让二弟去找李书林打探口风去了。”李如松小心地回答道。

  李成梁冷冷哼了一声,“这还算差不多。但是你给我记住,李书林是萧弈天的人,他的话也未可尽信。现在我们全军都要整备起来,做好和内阁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不错!”李成梁恶狠狠地一瞪眼睛,地说道:“最迟一旬之内,辽东境内的所有五万军士都要做好战斗准备!必要的话,我们可能还要先发制人奇袭山海关!”

  李成梁冷眼扫了扫冲进门来的李如柏,摇摇头叹道:“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子。唉,生子若如萧弈天,今日也不用我如此烦愁了。说吧,又是怎么了?”

  李如柏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喘了几口,这才大声嚷道:“父帅,李书林给我看了一份锦衣卫的机密邸报,御卫队情报总监急令在辽东的所有密探立刻停止活动自行潜伏待命。看来他们真的要有所行动了!”

  “父帅您不知道,”李如松连忙替弟弟解释道:“我和如柏这一年以来可没少在那李书林身上花工夫,前前后后的打点算下来总该有近万两银子了吧。这小子初时态度硬得很,后来还不是来者不拒了。”

  “嗯,命令密探们全部潜伏?看来是真的要动武了。”李成梁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的准备更不能落于内阁之后,一定要趁此刻朝廷在西洋和漠北两处同时用兵的大好时机,先发制人打萧弈天一个措手不及!好吧,你们两个人听着,把长城沿线的边军全都调回沈阳整训备战!”

  李如松惊道:“父帅大人请慎重考虑,辽东长城为我军抵御奴尔干土蛮的樊篱,要是边军全线撤离的话,面对关外的土蛮精骑我军岂不是无险可倚?”

  李成梁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一年以来叛乱的海西四部在建州女真部的下早已是穷途末,要不是我再三关照努尔哈赤的话他们哪里还活得到今天。长城边关嘛,有建州的数万兵马守在那里,还有哪个部族敢南下前来找死?”

  “努尔哈赤啊,哈哈,”李如柏也轻松地笑了起来,“那倒真的是条又听话又能干的好狗呢,父帅大人说得对,有他守着长城,我们还用怕什么。”

  尤里#8226;苏伊斯基无言地看着眼前或躺或坐横七竖八倒成一片的哥萨克士兵,心头生出几分的悲怆。自从6月25日攻占蒙古王庭之后,十几万俄罗斯军队便在了这里,足足一个多月寸步难行,这无论和原先的计划或者是期望都是相去甚远的。

  一切全都怪那些该死的黄皮猴子!他们在王庭失守之后便选择了避而不战,甚至还把方圆几十里的所有粮食牲畜都藏了个一干二净。最可气的是,通往后方的补给线不断受到小股鞑靼骑兵的,尽管护卫的力量不断加强,能够运到军中的粮食还满足不了需要的十之一二。饥饿难耐的士兵们早已经开始宰杀战马果腹,更多的则只能靠掘地三尺来苦苦寻找可供食用的草根和野鼠了。

  “苏伊斯基大公,”叶尔马克从后面走了过来,他对指挥官难看的神色视而不见,一脸郁闷和沮丧地说道:“今天运来的粮食在途中又被劫走了三万多蒲式耳,还死了七十多个护送的弟兄。现在我们仅有的一点粮食主要优先供给哥萨克部队,瓦剌辅助军可是已经断粮好几天了,要是情况还再得不到好转的话,我恐怕军中很快就会有变故发生。”

  尤里的两根眉毛用力拧成了一团,脸上的肌肉绞在一起不住颤动,“变故?你是指什么样的变故,齐默菲叶维奇将军?”

  “我想您不会不清楚的,大公。”叶尔马克坚定地说道:“一支没有粮食的军队都会发生些什么。”

  苏伊斯基的脸皱成一团扭曲的形状,忽而又一下子舒展开来,“你说得对,齐默菲叶维奇。作为一个领导大军的指挥官确实有必要比普通人想得更多一些。既然如此,你不妨一下我们该怎么做吧。”

  “我们现在有可以走!”叶尔马克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背书一般念道:“上策是派出使者和中国议和,承认明帝国在蒙古的利益和范围,双方边境以战前的协议为准;中策是集结全军向西撤退,不管途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遭受什么样的,只要能够回到车尔勒格斯克就是胜利!”

  叶尔马克叹了口气,慢慢地开口说道:“下策就是马上整备军队,弃去所有不必要的军器物资,全军轻装向南突进,先进入中国的河套地区夺取所需的粮食给养,再寻求机会与他们主力决战,这样至少还有大约三成的生机。”

  “这……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尤里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能拿定主意,“要能够稳扎稳打取胜的最好。”

  “大公,现今之计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比滞留在此地更好。明国人甚至不用多动一根手指头,也都能坐看我们被活活困死!”叶尔马克坚定地说道:“如果说上中下三策都有风险的话,那么无所作为坐以待毙就是不折不扣的了!”

  “对!在我们大俄罗斯军队的面前,中国人只有抱头逃跑的份!”尤里斩钉截铁地猛一挥手,似乎全部的自信和勇气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叶尔马克沉默地立了片刻,转身向军营的方向走去。一上营区低矮的木栏旁,数以百计的士兵无精打采地躺在泥泞的草地上,蠕动嘴角嚼着略带苦味的草根。即便是看着将军从身边走过,这些饥饿因而士气低落毫无斗志的人们也只是略微抬起头以毫无光泽的眼神一扫而过。

  您真的把一切都预料到了,梅尔库罗娃公爵小姐。叶尔马克停下脚步,地看了看眼前这群可悲的乞丐,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纸,出神地看着那纤细娟秀的笔迹。我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而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也和您预想的一样选择了那条即将埋葬无数士兵生命的下策。您说过这场战争是一个错误,俄罗斯也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那么我只能希望纠正这个错误所需要的鲜血不会太多了。

  平南将军阎渔樵顺着土坯上凿出的简陋阶梯慢慢烽火台,关外一望无际的洪荒草原便猛然间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他的千里镜下。将军的眼前是的游牧世界,贫瘠荒凉罕有人烟的瀚海大漠;而在他的身后,是润泽着文明帝国富庶和高雅的河套地区。将这判若天壤的两个世界分隔开的,便是将军脚下的这道以黄土夯坯石块为皮的墙垣——秦长城。

  “修缮外长城的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阎渔樵很随意地向身边的副官问道:“内阁一百五十万的拨款应该已经到了吧。”

  副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工部的官员还在设计绘制图样,外长城的设计将与内长城主线采用同一标准,预计工程全部投资将超过一千六百万银币,工期可能需要五年。”

  阎渔樵点点头,“很好,如今帝国的北方防线已经推进到了阴山一线,过去以内长城九边塞为主的防御体系已经不能够满足需要。而外长城年久失修不堪使用,必须按照帝**典重新修缮。记住,虽然蒙古已经臣服,但这并不意味着北方就安稳升平了!一个聪明的民族应该在和平时代就为战争提前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这样当战争来临时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这场轻松的谈话刚到兴头便戛然而止,因为一个军使正纵马飞驰向他们赶来。他穿戴缨盔链甲身披大红斗篷,右手里高举着一支黄铜鹰头杖,一拽缰绳动作麻利地滚鞍下马,顾不得拭去额角的汗珠便疾步登上长城。

  “将军,前线急报。罗刹人尽起十五万大军离开王庭向我九原袭来,预计明日午时可与我军接触。”

  阎渔樵显得有些惊讶,“俄罗斯人的补给线不是一直都处于我军之下吗?他们怎么还会有余力发起?对他们而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借迁使求和拖延时间,同时撤回国内重整以备卷土重来。粮草断绝,后方又有疑兵,在如此的情况下还胆敢兵行险着,打出这样一着兵法上所谓的死棋……”他沉吟片刻,又继续道:“是想要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吗?有胆识作如此的拼命一搏,那将领若非世所罕见的天才名将,那可就是愚笨短视到极点了。哼,枢密院还担心寻求不到与他们主力决战的机会,想不到敌人竟自己送上门来了!立刻传令下去,所有部队立刻做好战斗准备!就让我们给他们来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吧。”

  当晚,一支千余人的蒙古骑兵人衔枚马裹蹄悄悄接近俄罗斯军营。在昏暗的夜色掩护下,蒙古士兵们身披黑袍猫着腰呈散兵线慢慢向前蹑行。他们有着猎人天生的耐性和坚韧,每每等到哨兵最松懈的那一刻才松开手中的弓弦发出致命一击,再如脱兔一般潜入之中。

  俄军的营区虽然说不上是谨依章法进退有度,但相对于欧洲散漫无序的军事理论水平而言也算是颇有几分严整了。整个营地分为左中右三大区域,各区域又再细划为五个部分,以一圈半人来高的木栅提供基础防御。

  这次中**队主要的突击目标是俄军的左翼,等到所有哨点都被摸掉之后,蒙古士兵们一齐单膝跪在地上,从腰间摸出火折迎空晃亮,点燃手中缠着布条又浸满油渍的箭支。明的火光了他们泛红的黑圆脸庞,战士们一用力将手中的角弓拉了个满月,瞄准深邃幽远的夜空用力射了出去。

  炽热的火焰在天幕的蓝黑色背景上划出无数道清晰的优美弧线,似乎将那子夜的穹窿也烧灼得微微发烫。等到这点点繁星接连陨下之时,俄罗斯军中便成为了一片火的海洋。挤满士兵的行军帐篷,堆有柴草资粮的辎重,无处不在的易燃物无不在了致命火舌跳动的之下。

  从睡梦中惊醒的俄军士兵的第一反应自然首先是左奔右突试图摆后咆哮的熊熊烈焰。蒙古兵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制造混乱的大好机会:一支支利箭长了眼睛似的尖啸而至,狠狠钉在了士兵的肩胛、大腿等地方——在需要恐惧的时候,单纯性地击伤一个人比他效果要好上很多。

  “中国人杀过来了!大家快逃命啊!”战士们躲在暗处用蒙古语高声喊话道,果然不出所料,俄军中士气低落的外喀尔喀人立刻丢下手中的兵器开始溃散,俄罗斯军官率领督战队一连砍杀了好几人却也无济于事,自己反倒被一支冷箭刺穿了心脏。

  致命的混乱像瘟疫一般急速蔓延着,直至了整个左翼的数万士兵。他们尖叫着在整个营区里来回奔跑,将那些试图救火的士兵也冲得七零八落。任务已经完成,这支蒙古突击队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退出战场,骑上藏在隐蔽处的快马消失在中。

  此时人的右翼和中军也都赶到了现场,那些睡眼惺忪浑身发软的士兵们惊讶地看着眼前不堪描述的混乱场面,想要上前帮忙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真是该死!”叶尔马克急匆匆地推开人群冲了进来,他视若不见地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也为力的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身边挤过,高声呵斥着身边的士兵。“快给我上前救火!你,你们,马上都给我过去!不要管那些该死的鞑靼人,任何妨碍救火工作的一律就地!”

  有了将军的指挥,士兵们立刻有组织地冲上前去,一部分将易于着火的贵重物资转移到安全地域,其他的便奋勇上前扑打那四下飞溅的火舌。那些仍然在狼奔豕突的外喀尔喀人则被一个个按倒在地。

  人足足花了大半夜才将左翼营区的火势完全扑灭,清点伤亡的工作则一直持续到了清晨日出时分。有超过三千人在这场混乱中丧生,伤者则不少于两万,这个损失令左翼几乎陷入了瘫痪。更为严重的是,一夜的喧闹和忙碌令饥饿的俄罗斯军队耗尽了原本不多的所有力量。当鲜活的太阳从东方连绵山峦的剪影上喷薄而出时,被朦朦的金色着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不甚和谐的黑色花边。这一景观令得哪怕是最坚定勇敢的叶尔马克#8226;齐默菲耶维奇将军也不得不在心头敲响急促慌忙的鼓点:那是中国九原战区的主力——十五万蒙古骑兵。

  “他们来了!那些东方来了!”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一把伸手攥住挂在脖颈中的,嘶哑着声音叫喊了起来。在他的所谓戎马生涯中,打仗不过就是吆喝着大公领的护兵拿着草叉冲上来的农民罢了,一个多月前攻占蒙古王庭也不过是凭着绝对优势兵力牛刀小试而已。只有现在这眼看着数量庞大的敌人从正面不急不缓逼过来时,真正战争所具有的感和恐惧感才第一次深深地攫住了他,令他口干舌燥几乎说不出话来。

  叶尔马克微微侧过头,满怀地瞥了大公一眼,哥萨克与生俱来的骄傲和令他并没有太过恐慌,反倒是从腰间拔出弧形的偃月弯刀大喝一声:“哥萨克,准备接敌!”

  士兵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发出骇人的吼叫声向前冲去。而远处,十五万蒙古大军的两翼阵线正像一道死亡屏障般在他们面前展开。

  阎渔樵举着千里镜站在植满草皮的缓坡高处,俄罗斯人的阵形部署在他眼前一览无遗。(-)此时身心疲惫来不及展开队列的十几万敌兵密密麻麻横陈在广袤的草原上,乱哄哄地拥挤成一团,像是窝炸群的蚂蚁。

  在俄**队中只有仅仅五千余匹战马,其他的则早已在饥饿的下进了士兵们的肚子。尽管战况近乎于,叶尔马克还是坚定地指挥着步兵军团在草原上列开阵形:全军十三万将士分九个大小方阵横向一字排开,列在方阵前部的是身披厚重皮甲手端长矛的外喀尔喀重步兵,他们的任务就是抵挡敌骑兵的,掩护身后装备火绳枪和桦木弓的哥萨克部队。

  相对于虚弱的左翼,叶尔马克把主要的精锐部队都集中在了相反的右侧,中央的军团则虚张声势地排开稀疏的阵形,九个方阵呈一条斜线部署,恰恰略似个空心的梯形一般。尽管处于明显的劣势,俄罗斯军队还是大胆地以前突的右翼为箭头,全军大踏步向前挺进。

  反观帝**的兵力配属则显得非常松散,除在左右翼后侧各自集中部署了两万蒙古突骑外,十万预备役骑兵在前面按四十列横队一字展开,每骑间相距八尺,构成了一个超过十五里的宽大正面。阎渔樵亲率一万精骑坐镇后方,作为可以随时投入战场的预备队。

  战鼓隆隆,旌旗猎猎。蒙古轻骑大队开始按辔缓缓向前。士兵们把双曲重弓挽在背上,一面用手中的战斧用力敲打缚在左臂上的圆盾,同时张口长吟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咆哮声。由于正面宽度远远超过俄军的斜行阵,帝**两翼稍稍加快了行军速度,逐渐对俄军形成包围的态势。此时两支队伍的前锋相距已只有不到三百米,叶尔马克一挥手中的军刀,随着两名骑在马上的号手用力吹响手中的黄铜军号,十余万士兵一同停下脚步。重步兵们高声呐喊着将手中的长矛如密林一般指向前方,哥萨克们则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阎渔樵朝着远处的敌人轻蔑地挥了挥手,一名军士立刻上前挥动手中的军旗。帝**中金鼓声骤然一变,在急促的鼓点催促下,蒙古轻骑部队中的第一列骑手保持着弧形队列驰出军阵,他们将战斧插回腰间,解下强弓冲向俄军进行试探性。眼看进入射程之时,轻骑兵们从背上箭袋中抽出箭矢,朝向敌人仰天劲射。

  几乎是转眼之间哥萨克们的还击便开始了,当数万名弓箭手一起拉动弓弦的时候,似乎将北地风神的号叫也带到了战场之上,升空的无数箭矢遮天蔽日,尖啸着向地面俯冲而来。这场齐射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蒙古轻骑们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向后退去。俄罗斯军中发出一阵久久的欢呼声,长矛兵们也兴奋地用矛柄顿着地面。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也恢复了元气,他得意地举着军旗在方阵的空隙中来回奔驰,大声呼喝着为士兵们打气。然而叶尔马克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的表情:这仅仅是一次试探性的罢了,俄军付出的代价却也超过了两千多人,要是整个轻骑军团发动总攻的话,其性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帝**队的第二波很快开始了,然而结果和之前如出一辙,蒙古骑兵们仓皇后退,留下插满遍地密集如草的箭丛。这一次却再没有什么欢呼,就连普通的士兵也能看出敌我兵力和伤亡的对比,意识到己方所面临的真正。

  “全军突进!”叶尔马克一勒缰绳立起马身,手中高举的军刀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犹豫只会让胜利变得越发遥不可及,只有奋力上前拼个鱼死网破才是唯一的希望。他一马当先冲到右翼前列,高声喊道:“哥萨克们!现在存亡在此一举,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向敌人证明吧!证明我们大俄罗斯帝国的战无不胜!证明我们哥萨克的战无不胜吧!”

  远远眺望着加速冲上前来的俄罗斯军团,阎渔樵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在他的眼里,敌人的举动不过是在加速他们的死亡罢了。他缓慢地抬起右手,准备抓住最佳的时机用暴风骤雨般的总攻一锤定音。

  “慢着!”一阵慑人的冰冷气息从后面传来,阎渔樵感觉到四周担任将军卫队的蒙古突骑们骚动着向两旁退开。这些士兵都是蒙古部落中百里挑一的好汉子,能够让这些恶狼的可决不是寻常猛兽。他慢慢转过身,果如所料地看到了醒目的镶红边黑麒麟徽记。“这里有枢密院给你的最新指令!”

  “枢密院的指令什么时候需要黑麒麟御卫队的军官来传达了?”阎渔樵地反问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挥手屏退左右。“说吧,忠武王大人有什么新的?”

  “内阁已经得知前线军情的变化,我前来战局发展——不过很显然,这三天中的情况变化已经超出了枢密院原先的预计。因此——”御卫队军官略作停顿以加强语气,又继续道:“现在我要求你,将军,不计伤亡地歼灭俄罗斯全军!”

  “不计伤亡?哈,根本就不会有多少伤亡!”阎渔樵得意地说,“我军之前采取的战略已经极大地削弱了俄罗斯人,让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阎渔樵一惊,飞快地左右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又道:“这真的是内阁和忠武王大人的意思?”

  话刚一出口阎渔樵便觉得自己问得像个傻瓜,果然,御卫队军官不高兴地提高了嗓音:“你竟然会怀疑黑麒麟假传钧旨?”

  “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阎渔樵大声分辩道:“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的用意!”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令!”阎渔樵又道,他抬起右手指点着战场:“你看——俄罗斯人正在发动,我们在这里的谈话只会令部队得不到有效的指挥,白白延误战机让敌人有机可乘!到时候别说什么计不计伤亡了,能不能打赢都是个问题!”

  “有机可乘?”御卫队军官朝着战场上端详了片刻,不屑地开口道:“俄罗斯人布下的是雁行之阵,主要锋在右翼——哼,右突破的战术意图简直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以你手头的兵力,要歼灭这些家伙完全是轻而易举。至于什么‘能不能打赢’,这样的借口怕是太说不过去了吧。”

  “怎么,御卫队的人就都应该是不通战术的莽夫吗?”御卫队军官看出了他眼中的,便嘲弄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人的战术是以密集阵从单侧突破,再从突破点开始扩大战果,迂回到我军右翼的后方予以最后的致命一击。要完成这样的战术行动至少需要两个条件:第一是负责诱敌和掩护的左翼部队必须要有足够的防御能力,在右翼完成迂回之前死死粘住敌人;第二是担任出击拳头的右翼必须具有出色的力和机动性,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敌人的左翼防线,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和混乱。可无论就哪一点而言,我们眼前的这些俄罗斯军队都显然是不合格的。

  “兵势如风,兵形如水,无坚不破,惟快不破!机动是一切战术的基础,以步兵为主力的俄罗斯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一方面和我们对抗。就在他用力挥出右拳的那一刹那,我们左翼的弓骑兵部队便可以快速后撤脱离以避其锋芒,同时加强兵力对敌人处于守势的脆弱左翼予以迂回致命一击。这不也恰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吗?”

  那军官轻轻一笑,“御卫队里的能人多着呢,当然,我们的训练方法和程序也是普通军队所不能理解的。”他又指着俄罗斯人的军阵,“懂得运用雁行斜阵的指挥官,绝不会在打造自己的锋时忘掉骑兵。他们一定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骑兵隐藏在了右翼的步兵方阵中。这倒没什么可值得担心的,一旦他们的步伐与步兵相互脱离,就再也构不成任何了。好了将军,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还是请你快点作出决定吧,是亲自执行那道内阁的命令?还是由我来代劳?”

  接连不断的带给叶尔马克的是左翼越发危急的军情,虽然蒙古部队令人困惑不解地选择了对己方有利的正面突击,但整个斜形阵已经从左侧被敌人粘住,无法继续保持前进的势头。此时胜败存亡就系于这电光火石之间,在战术意图显然已经过早的情形下,叶尔马克果断地放弃左翼,右翼锋加速向帝**冲击。

  “右翼敌袭!”随着一声尖叫,大队蒙古轻骑兵出现在人的右翼,没等猝不及防的俄罗斯人过来,他们便已经带着风雷万钧之势冲入俄军阵势,

  方阵外围的重步兵队列转眼间便已经溃不成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外喀尔喀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从来就没有哪一次令人满意过。骁勇彪悍的鞑靼骑兵们像一把把尖刀突入松散的哥萨克步兵队,和同样骁勇彪悍的对手厮杀成一团。马蹄踏碎了铁盔下的头颅,弯刀撕裂了衣甲下的皮肉。俄罗斯人和蒙古人扭打着,从马背滚到地面,在鲜血和成的泥浆中打着滚搏斗。

  叶尔马克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懊丧来形容,虽然原本的计划也是以两翼分兵抵敌蒙古骑兵大队,从而为主攻力量的突击赢得时间,但和被动地承受比起来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现在帝**已经占据了战术上的先机,再不出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从一名骑士手中拿过军旗,高高举起以便让更多人能够看到。“突击队,进攻!”

  俄军右翼宽松的步兵阵列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开,显露出中央楔形的骑兵部队。随着一阵阵喧嚷的呐喊声,五千多哥萨克骑兵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帝**队左翼与本军的结合部发起突击。

  同一时刻,帝**中战鼓擂响,数万蒙古轻骑兵组成的庞大阵列也开始逐渐加速,正面迎向哥萨克锋利的锋矢攻势。两支铁骑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相对速度迅速接近,密集的箭雨如成群的飞蝗一般在两军间簌簌横飞。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士兵们纷纷放下弓箭从腰间擎出弯刀和战斧,几乎就在下一个秒钟他们已经拼杀在了一起。在速度如此之高的对冲情况下,生与死的决定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要么是被弯刀切断咽喉,要么是被战斧拖下马背,更有甚者直接在马匹间的碰撞中便坠下鞍去,立刻被后队纷乱的马蹄踏成粉碎。帝**的四十列稀疏纵队抵挡不住密集楔形队的冲击,转眼间便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然而叶尔马克并不肯就此,随着骑兵队前锋的战旗一招,五千精锐骑士一同将马头往左拨过四十五度,变斜边为前线,继续向蒙古轻骑部队。

  被从中拦腰截断的蒙古骑兵部队并没有陷入叶尔纳克想象中的慌乱,恰恰相反,他们立刻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左右两支蒙古横队弯折过来以突破点为轴心分别转向旋转,以巨大车悬阵将哥萨克骑兵围在了中央。与此同时,一支精锐的蒙古突骑斜刺里穿插到俄军后续步兵突击部队前,他们继续向前驰援被困的哥萨克军团。

  此时一个令交战双方都料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军司令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终于被自己的恐惧所击败,他利用自己处于军团最后方的优势,抛弃了麾下正处于激烈战斗之中的十三万士兵,带领一小股卫队逃离了战场。

  这个不可的错误立刻导致了不可的后果。俄军兵力稀薄的左翼在蒙古骑兵的连续下本已是十分吃力,此刻主帅的临阵脱逃立刻引发了士气的全面崩溃。重围之下的哥萨克士兵们了继续作战的意志,发一声喊各自四散逃窜。

  这出乎意料的变化令阎渔樵大吃一惊,他连忙原本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右翼的两万蒙古突骑也投入战斗。然而这已经毫无意义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的推倒使得溃败的气息在士兵中蔓延,九个步兵军团一个接着一个,眨眼间已是溃不成军。

  “你看到了,这并不是我的错。”阎渔樵扭过头朝着紧绷着脸的御卫队军官耸耸肩,“人比我预计的还要。”

  “至少那一支除外。”御卫队军官没好气地指了指尚在抵抗的哥萨克骑兵部队,“也只有他们让我觉得这里还像个战场。”

  御卫队军官摇摇头,“泰西战事已经告一段落,直到西线开战之前俄罗斯也再不可能集结起同等规模的兵力了。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而追击溃散逃敌这种小事,是不值得两名帝**官投入过多精力来关注的,就成全他们要去做英雄的想法吧。”

  当日的追歼战进行了足足一个下午,溃败的俄罗斯军队分散潜藏在范围超过二十里的广阔草原上,如围苑中的野兽一般被追踪、捕猎。约有六万人被,而自尤里#8226;苏伊斯基大公本人以下被俘虏者数量也几乎与此相等,仅有叶尔马克及身边百余名浑身布满伤痕与血迹的精锐骑士幸以身免。相形之下,尽管蒙古骑兵也付出了伤亡四万余人的惨重代价,但能够全歼这群罗刹人将王庭收复,对扯力克大汗而言,如此代价无疑是可以接受的。

  “又是一次胜利……”李成梁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却只是送不进嘴中。他长叹一声,心中愁肠百结,酒未沾唇已有醺醺之意。他怎么能够不发愁呢?十八万罗刹举入侵,这是什么样的情形啊,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想要派人和他们秘密接触,一同合作萧弈天内阁的。仅仅是因为王锡爵的而非或是才令他犹豫不决,不敢对这些毫无信用可言的蛮族过于信赖。

  然而立刻便有战报从西北边疆传来,帝国平南将军阎渔樵大败俄军于九原,生擒敌酋尤里#8226;苏伊斯基,那浩浩荡荡气势慑人的十八万大军也就在转眼间了。李成梁心中失望之余还不免有些的侥幸,没有因为一时之小不忍而打草惊蛇,给内阁提供先发制人动武的借口。

  可是当前的和平共处毕竟不等于双方之间已不具。事实上,潜伏在山海关内的间谍们送来密报,至少有五万帝国精锐兵团正向山海关方向集结,来自李书林的消息也隐晦地暗示了这一点。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父帅!”李如松和李如柏在旁一起恳声相劝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李成梁不宁地垂下右手,青玉酒杯磕在桌面上时漾出了几滴晶莹的琼液。他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所有辽东军立即向山海发!趁他们的守军尚无防备,立刻夺下山海关!只要能够控制这座‘天下第一关’,内阁纵有百万雄兵也都拿我辽东毫无办法!现在,行动吧!”

  一支骑兵部队以整齐的四纵队快速涉过森林边的溪流,毫不吝惜地从一广阔的小麦田中而过。他们全副武装军容严整,手中如林的长枪尖端闪着钢铁的寒光,外框加固的硬木盾牌上绘着辽东军的银色骏马标志。田间耕作的农民们纷纷惊讶地抬起头,带着几分心痛的眼神中充满了和不解。

  辽东是帝国边防重镇,近年来又因为奴尔干土蛮兵戈不息,寻常百姓们也是见惯了军队调动的情景。可是这已经是两天以来从这里经过的第五支军队了,而且行军线更一反常态地朝向西面的山海关,这不能不引起哪怕是普通人的注意。

  等到远去的辽东军骑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中时,一个外表普普通通的农夫从金的麦穗丛中抬起脑袋,他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蹲下身慢慢向后退去直至隐没在了森林中。不一时,一骑快马从林中绝尘而出,朝军骑前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你现在相信了?”李书林大咧咧地坐在铺着虎皮的贵宾坐席上,伸出右手朝着女真人一摊,“李成梁的关宁铁骑已经过了,如今辽东军已是精锐尽出,长城防务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你们汉人的智略计谋确实是第一流的,”建州女真部长努尔哈赤双手端起一大碗烈酒,隔着木桌向帝国辽东监察使,“可是正因为这样我也不敢轻信你们的许诺。这么多年来,女真人和汉人打交道时吃亏太多了。”

  李书林端起酒碗略一还礼,冷笑着说道:“你们最应该关心应该是利益而不是诚意。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一个正四品的监察使,既没也没兴趣在这些小事上和你玩心眼。放弃辽东是帝国的大计,这也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努尔哈赤呵呵笑着回答道:“监察使大人不要生气,我只是不能够理解,大明为什么要放弃辽东?毕竟,这里有着帝国两百多年的苦心经营,你们的祖先也曾在建州的草甸丛林间流淌过热血啊。”

  “时代已经不同了,”李书林抿了一口烈酒,这才慢悠悠地回答道:“大明的利益所在并非荒凉的关外而是富庶的海洋。辽东对来说既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你知道在这里维持五万汉军的驻防一年需要多少钱吗?两百四十万银通宝!边民的赋税再加上你们女真各部的贡物还不到这个数目的一半呢,占有这样一块冰天雪地的世界对帝国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你宣布对帝国的,帝国就会册立你为藩属国的君主,到时候山海关以北还不都是你的领土?这不比于李成梁要好得多吗?”

  “送到嘴边的肉块往往是猎人的饵料,没有代价的利益是不可信赖的。”一名较为年长的女真酋长开口道:“你们就没有什么附加的要求吗?”

  李书林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帝国当然不可能无条件地把辽东几千里土地拱手让给你们,我奉陛下之名向你们提出下列要求:第一,辽东境内所有汉人军民都是帝国的臣民,将随着辽东统辖权的交接陆续入关回国,建州女真必须他们在沿途的安全。”

  “这一点我可以。”努尔哈赤马上回答道,在女真人的心目中,自然是巴不得将所有汉人都迁出辽东,把富庶膏沃的辽南平原变成丰美的猎场和牧区。帝国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李书林又继续说道:“第二,既然帝国要册封一个新的藩属国,那么奴尔干地区就不能维持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你明白吗,奴尔干只能有一个国王!在正式册封之前,你必须击败所有不服的部族。”

  努尔哈赤默然欠身表示接受,四周的女真酋长则哄笑起来:“这算什么条件啊?就算中国不说,我们也自然会去铲除那些豕犬一般的海西部族的!”

  “很好,那我在此先敬各位勇士一碗!”李书林一扬手中的大碗,在叫好声中一饮而尽,“最后是第了,你们既然成为帝国藩属,届时又将统一整个奴尔干,年贡自然也就不能按现在的标准来了。具体的数目标准会在户部核算之后再行通知,你们可以参照蒙古和朝鲜的例子先自行估算一下。”

  这回轮到那些粗豪的酋长们默然不语,努尔哈赤倒轻松地笑了,“那是应该的,我们对帝国的忠诚怎能用这些许贡物来衡量?监察使大人你可以放心,我们女真人一旦答应过就决不会食言的。”

  “我相信你的承诺,但是帝国官员的职责令我不得不谨慎小心一些。”李书林笑道:“既然一切都已经谈妥了,不妨花点时间想想未来的国名吧。”

  努尔哈赤憨直的黑脸庞上现出几分向往,“我们的祖先曾经建立过一个庞大的帝国,既然如此,还需要再多想些什么呢?金,这就是我的国号;大金国,就是我们女真人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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